第30章 谆谆

谢纪明:“诶?那孙儿告退。”

外人竟是他自己。

他愣了下,而后也转身离开,出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褚卫。

那纤瘦的少年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像是被宫中的戒尺刻意丈量过,挺拔而笔直,与那宫规分毫不差。

听到身后的声音,褚公公略微侧了侧身,眉眼平和,只余得少许温润的笑意。

这人身上带着股常见的疏离感,待人接物却显得谦逊文雅。

若不是谢纪明早知褚公公的那些事迹,光是看到他的模样,也绝不会想到他便是褚卫本人。

“谢公子可是在准备来年的恩科?”

褚卫含笑看着他,“可是有成家的打算?”

谢纪明一顿。

万没有想到,躲过了三姑六婆,居然还有个太监没能在这上面放过他。

“谢某当前一心准备科考,成家之事尚且不…”不急。

“嗯?”

褚公公略抬了抬眉,“谢家大族,挑选正妻便更是慎重,再三斟酌也是应当,可也要稍作留意,免得出挑的已经被提前下聘聘走了。”

谢纪明:“……嗯,嗯。”

“不过也切莫好高骛远,花神节将近,想必能知晓贵女们的水准,也好知个底。”

怎么感觉被催婚了。

谢纪明心情复杂,原本觉得这位有些晦暗莫测的感觉也不知不觉消散了些许。

“安阳姐姐!”

“安——诶,兄长?怎么是你在外面?”

不远处传来一对少年少女的声音。

褚卫和谢纪明齐齐侧过身看了过去,直接奴婢们急匆匆地跟在两位主子身后。

“世家大族就是人丁兴旺。”

褚卫望着走进的人,半眯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其中一女看起来年龄与安阳公主相仿,但单看骨相,应是要大些许。

而那位喊“姐姐”的则是个看起来偏小的少年,应当还是在是书堂上学的年纪。

“纪莺,纪朝,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谢纪明扶着额,看着跑到他面前的两人。

他们是隔房的堂兄妹,纪莺和纪朝是亲姐弟,却是另一房的。

“安阳姐姐来了,我自然要来啊。”

那少年抬起头,像是长着张娃娃脸,本就不算大的年纪看起来更是水灵,满脸郑重与意气。

谢纪明瞬间抬起手想制止他:“停停停……”

可惜他失败了。

谢纪朝紧接着继续说道。

“我可是励志要嫁给安阳姐姐的人!”

谢纪明满脸一言难尽。

本是不在意旁边兄妹们打闹,思索着事隐约有些走神的褚卫,听这话,视线瞬间挪了过来,挑起了眉。

谢纪明看着身侧饶有兴致的褚公公,张了张口。

“孩童之语,不可当真。”

他觉得还能挣扎一下。

真的。

谢纪朝:“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真,真的。

“差不多得了,想攀附安阳公主的人多得是,哪里轮得到你。”

谢纪莺毫不犹豫地扒开了自己的弟弟,抬起手先和意识模糊(?)的谢纪明行了个礼。

谢纪明:你好,请问重点是这个吗?

“殿下与谢大人正在说话,想来现在暂无闲暇与两位说话。”

这声音一出,才将谢纪莺的注意力拉走。

谢纪莺狐疑:“不是宜春?”

面前气质温吞的人看起来年龄和她相仿,唯独上挑的眼尾略显凌厉,声音也斯文得像半个书生。

“叨扰,咱家随行殿下而来,姓褚。”

褚卫略微抬了下手。

谢纪莺愣了下,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他是个太监。

褚…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啊。

反而是她身边的谢纪朝用相当危机的目光盯着褚卫。

他的警惕目光明显到让褚公公眯着眼,不禁失笑。

外面的气氛和谐中透着诡异。

而另一侧,堂内仅坐着安阳与谢老爷子两人。

“此次前来拜访恩师确实有些事。”

安阳坐在谢大人的身旁,抬手先为他斟了一杯茶,热气缭绕而上,沾染到指尖。

“一是桩急事,信中略微提到,有关琰州隐田之事,弟子不便直接与崔刺史致信,少不得劳烦先生一回。”

“这件事为师看过信之后去稍作查探了,对那崔家是桩大喜事,也与谢崔两家关系有利无害,只是。”

谢大人摸着胡子语气一顿,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安阳。

“你把事闹这样大,是想在皇太后回来之前给她找点麻烦?”

安阳摇了摇头。

“弟子只是想把她截在半路上,别在第一次经由弟子手的花神节上闹出事来。”

谢大人:……

确实,也是个办法。

“二便是花神节考核一事,弟子准备除了与往年相同的礼乐射御书数棋画外,还想稍作增添了插花、制香以及工艺的科目。”

安阳说着,指节点着桌面,不知不觉与旁边的高龄恩师达成了惊人的同步。

“原是想着若是闺中女眷,增添刺绣一项也不错,但若是假如考核,耗力耗时,不当场绣有舞弊嫌疑,反而得不偿失,因此作罢了。”

“冠冕堂皇。”

谢大人摇了摇头,毫不避讳地指出她的心思。

“你若是真觉得有这些纰漏,那为何不废除那工艺?造机关修缮建筑这些事可比那刺绣麻烦得多,你惫懒,但还能记着工部缺人之事,却不愿为了那刺绣的收录与传承尽一份心力?”

安阳怔愣了下。

她想的时候不觉得,此刻被谢师点明,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那本不该有的轻慢,不由得蹙起了眉。

“蓁蓁,为师不是想责备你。”

谢大人叹了口气。

安阳望着眼前的老人,相比当年,他的眼眶已然有些浑浊,里面确是满满的担忧与和蔼。

她下意识攒紧了手指。

这世上真正关爱着她的人乍一看很多,但细数下来却鲜少。

“安阳”乃她作为皇帝嫡女被赐予的封号。

从小受封之时,几乎所有人都这样称呼她,包括她的亲生父亲,也就是皇帝本人。

只有这位恩师从她刚被教导时,受封之前唤她的本名,现在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她之姓乃国姓为“容”,其名为元后所取,单字一个“蓁”。

幼时便被作“蓁蓁”。

“为师知晓你不喜那鸡毛蒜皮的争斗,但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你有相较于常人更宽宥的视野,本也是好事,可你本不该下意识漠视了下方的人。”

谢大人放在安阳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长叹了口气。

他自然也发现了,安阳对于那花神节是有些恹恹的,将其当做了玩弄权术的局,便不愿太过费心费力。

事实上,正因为往年的花神节都是这样的,她才会有这样的态度,但又暗藏了那么一丁点的期待。

谢大人不奇怪。但不能因为过去是这样,就一直保持,不去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