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两年前他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平静,和伤痕累累被带回来时一样平静。
为什么?
言峰绮礼非常不解。
她大概还有半年的寿命,也许会更短——就算他的治疗魔术变得更好,这个时间也绝不会延长。就算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也应当因为这个时间感到恐慌或不安。
她快要死了,甚至可能不会安稳的死,她会感到痛苦,也可能会引来恶魔。她的身体让她不可能像安眠一样死去,她也许会难以呼吸,渐渐失去自己的感官,就像失去那只眼睛的视力一样。
她不在乎?
言峰绮礼探究地看着她。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还是很清楚的。”奥尔黛西亚微笑,“绮礼,要去一起喝杯茶吗?”
她到底哪来的这个心情。
就好像自己提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和每天都要进食和睡眠一样正常。
奥尔黛西亚对言峰绮礼的不会说话已经习惯了。他并不是故意刺痛她,只是完全不委婉地告诉自己这一消息。这种「不委婉」在她看来单纯得可爱,像个孩子一样直来直去。
但显而易见,他有一些异常的地方。
治疗她的人不止言峰绮礼一个,那些教会的人虽然对她不算热情,但仍会做一些普通医生会做的事......比如和她说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又比如问问这段时间的睡眠如何。那个人的确没能让恶魔附上她的身,但也切实引来了恶魔留下不明显的痕迹。这让治疗的时间拉的很长,为了保证她的性命,也不能直接进行除魔。
洗礼咏唱是对灵的,但不是单纯针对恶魔的......如果直接用,对她本人也有影响。
然而......言峰绮礼。
他偶尔会问她是否疼痛或悲伤。
他的表情太平静了——那不是属于「治疗者」的问候,只是他个人的问题。
他好像确实对此感到疑惑一样。
当然会疼痛,当然会悲伤。
但奥尔黛西亚早就习惯了,
他不理解她的情感。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叫喊,不流泪,又对死亡这样坦然。因为在他的「理解」......在他的「常识」中,流泪叫喊和恐慌才应当是正确的选项。而一个月以来,奥尔黛西亚从没见过言峰绮礼露出笑容。
她看见今天天气明媚,也会在浇花的时候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感到快乐」,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知道,但他不理解。
他像个小孩一样追问着她为什么。
她想帮帮他。
被治愈着的这个女人,想治愈那个像孩子一样的神父。
接下来的四个月里,奥尔黛西亚日渐虚弱,言峰绮礼也在执着地学习治疗。以往代行者的工作都以破坏或杀害为主,但这个与破坏完全不沾边的领域却让他埋头苦学。
在这次事件留下的痕迹完全清除完毕后,言峰绮礼仍然没有放弃治疗。奥尔黛西亚身上有许多「旧伤」,他试图让它们痊愈。
他的治疗水平一路拔高,甚至父亲都对着远坂时臣夸赞,也许他是天生的圣人。
出众的灵体攻击能力、痊愈灵魂的灵媒治疗技术——
只有信仰坚定的人才能自如地进行灵体攻击。
而治疗,在常人的概念里,也总是温柔善良的人才拥有的能力。
也许换一个人的确能被称作圣人吧。
但言峰绮礼并不是。
他知道且确信自己不是。
甚至......
此时,他看着坐在治疗室床上的奥尔黛西亚。
治疗的事还是出现了疏漏——也许并不是疏漏。对恶魔存在的可能性的处理以及对她本身的治疗没有任何问题。
但在被绑走的时候她身上留下了「诅咒」。
那个诅咒潜伏着——直至她快要死去的今天。
黑色的痕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蔓延,一直攀爬到她的脸上。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言峰绮礼想,毕竟她本就要死了,诅咒单纯是加快这个进程和加重她的痛苦罢了。
她快要死去了。
但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对着自己的脖子。
“我想帮你。”奥尔黛西亚说。
“......”
女人在这段时间以来日渐消瘦,瘦到只剩皮包骨的程度。
但那只眼睛依旧明亮。
言峰绮礼感到荒谬——他看得出她想做什么,这是教义不允许的。即使她也许并不信仰天父,也不该在教会的治疗室做出这件事。
自i杀的人无法上天堂。
但是神父张了张嘴,没有伸出手去阻止她。他的腿像生锈了,一步也迈不出去。
“你不了解我。”他说。
“绮礼。”她叫他的名字。
言峰绮礼知道这段时间奥尔黛西亚都在做什么。她想尽办法让他去理解普通人的快乐,带着他一起去浇灌花园的花,一起去冬木的商业街闲逛。她会指着橱窗里的某件衣服说也许会适合他,又或者到了夜晚,和他一起看晴朗夜空里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