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因为有党羽才有恃无恐的,单个的人其实都没办法有太大的力量。”
“拉一派打一派,原来是这个意思。”
有些道理傅平安早就在书上看到,也试图学着去做,但过去到底更像是水中花雾中月,没有那么清晰。
如今朝堂上的这些书生其实也是一样的,他们从个体上来讲根本没有力量,只是因为数量足够多,才看上去能威胁她。
但实际上,只是看起来唬人而已。
万万想看月亮前几天便曾经说过——【按我的经验,只要掌握武力,就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有人说闲话就任他们说好了。】
当时傅平安觉得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闲话么?这根本就像是一股洪流。
但现在傅平安突然恍然大悟。
就算那是洪流,她也可以是磐石。
她会害怕,只是因为确实知道现在支持她的人还不够多,她多积累的政治名望还不够。
她在殿中沿着影子行走,窗格外面的天空渐渐显出灰白的颜色,殿门被轻轻叩响,随后传来琴菏的声音:“陛下,今日还上朝么?”
傅平安推开门:“上,自然上,替朕更衣。”
……
田昐出门不久,便在路上遇到房子聪的车驾,他忙对车夫说:“咱们让开,别和他撞上了。”
车夫面露不服:“郎主,同样位列三公,您的爵位还比他高些,何必要让他呢?”
田昐摸了把胡子:“你懂什么,我只是嫌他晦气
。”
车夫一愣,田昐便说:“他以为天下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呢。”
车夫确实不懂,一脸狐疑地避退到一边,房子聪的车架行得飞快,从边上驶了过去,田昐靠在车舆上,也是面露沉思。
虽然说,他觉得陛下龙章凤姿,天资卓越,但近来看起来确实情绪不对,或许,他是时候去为陛下解解惑了。
他面露微笑,觉得总算是到了他该上场的时候,但到了朝上,抬头望向陛下,却觉得陛下好像有了些变化。
仍是按部就班的例行内容,到了该自由发言的时候,陛下却说:“对朕的行为规劝,便不需要在这朝上说了,全部写成折子递上来吧,朕回头会看,还有别的事么?”
众大臣面面相觑。
“那便退朝吧。”
前阵子有几次退朝,显然是有些情绪起伏的,今日却很平静。
宣室殿议事之时,田昐同样观察陛下,发现陛下的平静不像是勉强,他心中一动,正想要在议事结束之前表示想求见陛下,阿枝却率先过来对他说:“田公,陛下要见您。”
傅平安在宣室殿的暖阁见了田昐,以显示亲近,她在案上摆了棋盘,问田昐:“舅舅可喜手谈?”
田昐面露遗憾:“臣不擅此道。”
傅平安道:“那我们下五子棋吧。”
田昐:“……嗯?”这是什么东西?
傅平安教了田昐五子棋的规则,那么简单,田昐当然一下子就会了,他甚至觉得挺有意思,那么简单的规则仍有不少的变化,下了三盘,傅平安都赢了,到第四盘,田昐就赢了。
田昐笑道:“陛下不会是让臣了吧。”
傅平安点头:“让了。”
田昐:“……”
傅平安笑道:“舅舅为什么不规劝朕?”
田昐心里一紧:“规劝什么?”
傅平安道:“玩物丧志啊。”
田昐苦笑道:“陛下莫要吊着臣这颗心了,陛下究竟想说什么呢?”
他还是小看陛下了,他还以为陛下如今应该正在茫然无措愤怒彷徨,没想到对方都已经冷静到可以吊着他了。
傅平安将棋子一颗颗拣到棋盒里,又帮田昐去捡,田昐当然不能劳累陛下,于是自己收拾,傅平安便冷不丁开口:“舅舅,朕能杀了那些上谏的书生么?”
田昐手上一顿,棋子落在棋盘,一阵脆响。
他抬头,毫不掩饰震惊地望向了陛下。
傅平安望着他,微微一笑:“开玩笑的。”
田昐道:“陛下作为天子,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傅平安点头:“朕知道,朕其实是想问,如果杀了他们,会有什么后果呢?”
田昐嘴角一抽。
那不就是在考虑要杀了么!
田昐正色道:“陛下,臣子如此规劝陛下,正是出于礼,因为有礼,臣子才会恪守己身,才会为民请命,才会认同陛下的统治啊。”
见傅平安作侧耳倾听状。
田昐总感觉有点怪异,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如今的情况是有些过分了,但陛下也不能冲动行事,待陛下积累了足够的名望之后,便会有真正的能臣愿为陛下驱使了。”
傅平安道:“那舅舅觉得房子聪是能臣么?”
田昐:“……自然也、算的。”
傅平安道:“作为君王,朕如今已经知道了,朕算不得明君,那舅舅所说的能臣的标准,又是什么样的呢?”
田昐噎住了,半晌道:“……陛下怎么这么说自己。”
他又说:“能臣嘛……按《尚书》说,要先提升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