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朕也觉得他们罪不至死,这样吧,咱吓吓他们……”
阿枝抬头,看见傅平安蹲在她跟前,露出一个微笑来。
纤瘦的身躯包裹在宽大而华丽的衣袍中,昏暗的灯光在对方的周身描摹出浅浅的光晕,如玉石一般的脸庞仿佛散发着月辉一般的华光,她眼前的陛下,靠得那么近,叫她又想起多年之前,在车厢里睡得摇摇晃晃的女孩儿。
女孩儿长大了,平日里看已经遥远了很多,但至少在此刻,阿枝觉得陛下距离自己很近。
傅平安伸出手握住阿枝的手,低声道:“你听朕这个主意如何……”
……
王霁缩着脖子仰头望着天空,今日天阴沉沉的,晚上也没有月亮,冷风愈发刺骨,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生疼。
王霁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头望向陈宴,道:“还不走啊?”
陈宴靠在墙上,不知道冷一般,神态闲适,听到王霁的话,便随意道:“你先走呗。”
王霁道:“你为什么不走啊。”
陈宴回:“你为什么管我走不走啊。”
好个没意义的对话。
王霁也是无奈了,她一看陈宴这个样子,就觉得对方是在等阿枝,她这不是怕陈宴又骂阿枝嘛。
她终于还是开口:“你这就过了,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是人孙仆射自己的事,你干嘛管那么多?”
陈宴歪头盯着她:“那你不是比我管得更多?”
王霁:“……”
陈宴哼笑一声:“得了,我不是准备找她麻烦,我这不是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么,想跟她道个歉。”
王霁一脸怀疑:“真的假的。”
“有什么真的假的,今日之事吧……唉,我也是想到自己了,过去我在陈家,便是这么不受待见。”
王霁道:“为什么,我们王家凡是天乾地坤,都是香饽饽,没人敢欺负的。”
陈宴冷笑:“有什么好的呢,地坤信期难熬,天乾结热时又哪里好受,我们家是陈家旁支,陈家也懒得管我们,我从前第一次结热,是泡冷水生生熬过去的,就是这样,仍因为弄坏了一只碗被冷嘲热讽了许久。”
王霁不胜唏嘘:“从前羡慕你们,现在想想,你们也不容易。”
陈宴沉默片刻,又道:“今日那些话,与
其说是替阿枝说的,不如说是替真的在信期熬死的地坤说的……更何况,阿枝不能这样熬,隐信丸吃多了,作用会越来越小的。”
王霁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也不曾听过陈宴有对象,心里就有数了,只好说了句:“还是快点找个对象结契嘛。”
陈宴却不说话了,双手抱胸望向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王霁觉得,那表情多少是有些寂寥的,她只好又说:“陛下说不定有办法呢。”
陈宴低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陛下才几岁,你说什么呢,她估计都不知道信期结热是什么意思。”
王霁嗫嚅道:“也不好说啊,我看陛下知道的多着……”
王霁和陈宴站在宫殿基座边上躲冷风,身影被长长的宫殿阶梯挡住了,于是从傅平安和阿枝的角度是看不见她们的。
只见两人略说了两句话,陛下就回到了殿中,阿枝则一脸若有所思地缓步往下走,一直走到底,也没往边上看,自然没看见陈宴和王霁。
王霁便咳了两声,阿枝如梦初醒,扭过头来,惊讶道:“你们还在啊。”
王霁道:“这不是天晚了么,一个人走路不方便,同行刚好,你晚上住宫中么,还是一起去我家瞧瞧?”
阿枝笑了笑,目光却情不自禁落在陈宴身上,她有点心虚,总觉得好像是辜负了陈宴的好意,先前陈宴在殿上时,她没出声反驳,便是这样的原因。
就在这时,陈宴一把搂住王霁的脖子,道:“怎么只叫她不叫我,看不上我?”
王霁道:“你又不是没地方住。”
陈宴嬉皮笑脸:“那我也想去你家看看嘛,一起一起。”
她拖着王霁往外走,王霁就抬手招呼阿枝,阿枝微怔,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笑道:“那就打扰了。”
夜风仍旧刺骨,但大约是人挤在一块,竟然不怎么冷了,朱雀门这个时辰已经锁了,三人走小门出宫,刚走到直道上,脸上一冰,仿佛有水飘到了脸上。
王霁抬头:“下雪了么?”
陈宴也抬头,夜色中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轻飘飘的东西落在脸上,然后迅速被皮肤的温度融化成了水滴。
“今年的雪下得真早。”阿枝轻声说了句。
声音清凌凌的,也如雪花一般。
陈宴脱口而出:“抱歉。”
阿枝没回过神:“什么?”
陈宴干咳,大步走远:“我可不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