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该回家换衣服。
更不应该嘴贱非要让落哥来看他新买的公寓。
他这是给人看房还是给人眼里扎钉啊?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宋源偷偷向身侧瞥一眼,言落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漠,那冷气,感觉可以直接取代空调。
他干笑了声道:“可能他们是去朋友家吧。”
言落觑他一眼,没应声。
宋源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换衣服了,虽然当着言落的面不敢说,但他也怀疑那姓陵的小子会不会直接把月亮拐回家。
他放慢车速,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看到他们走到一栋公寓前,进了大厅。
宋源将车停在了楼下,盯着门厅里两人消失的方向,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言落却在这时幽幽说了句:“他不住这。”
宋源:“啊?哦。”
他反应过来,言落的意思是,陵游不住在这。
下一刻,他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言落。
“靠,哥,你调查他?”
言落不置可否。
夕阳褪去最后一丝余烬,夜幕降临。
路灯在一瞬间全部亮起,眼前的高楼上也渐次亮起了灯光。
言落靠着车窗,抬起眼,目光悠悠沉沉地向上看,找不到落点。
他以前不是没设想过这一天——盛望舒身边出现其他的男人,她和别人在一起,和别人一起回家。
那时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脏闷沉。
而此刻亲眼看到,才体会到什么是诛心。
生活和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他被这玩笑操纵,愚弄,终是不小心弄丢了她。
所以他被惩罚,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看她和另一个男人上了楼,回了家。
尽管知道陵游的家并不在这个小区,尽管猜到她大概只是跟他一起来看房,他还是觉得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她在短短数月里就那么相信甚至依赖其他男人。
无法忍受他们单独待在任何一个空间里。
—
陵游朋友的公寓去年刚装修过,设计简约,视野开阔,从客厅的落地窗俯瞰下去是城市万家灯火,而卧室和书房的窗外则能看到穿城而过的清江,还有一间面积超大的衣帽间,完全符合盛望舒的个人需求。
陵游给她报了朋友定下的租金,盛望舒干脆利落地将这套房子定下。
虽然陵游说口头约定就好不必再拟合同,她可以随时住随时退,但盛望舒还是坚持公事公办拟定合同,如果她以后违约,依然按照市场标准,该补的补,该赔的赔。
陵游尊重她的决定,去给朋友打电话。
前后只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两人便从楼上下来。
宋源正打哈欠,看见盛望舒的身影从大厅里出来,而后,她和陵游说笑着,换了另一条路往外走。
宋源忙坐直了,看向言落,低声问:“落哥,还跟吗?”
说这话时,他有种莫名的穿越感。
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跟拍狗仔,日夜蹲守在男女主角家楼下,就差扛着高倍相机怼人家窗帘。
言落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你不换衣服了?”
“换,得换。”
宋源从善如流地把车开去自家那栋。
停好车,言落跟他一起上了楼。
但他从头到尾也没参观他的新家,宋源也没心思给他介绍了。
宋源加快速度换好衣服,和言落一起去赴宴。
车驶出门岗,言落忽然开口:“帮我留意一下小区还有没有房源,新房旧房都行,租或卖都可以。”
宋源暗暗把惊吓吞进肚子里,强装着宠辱不惊的姿态问:“你要住过来?”
“不住。”言落低声说:“看着。”
—
翌日,陵游作为被委托方和盛望舒签订了租房合同。
盛望舒立刻开始着手收拾新家。
房子是新房,放着一直没人住,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基本上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只需要彻底清扫,添些她喜欢的摆件和绿植即可。
盛望舒抽了一天时间来做这些,全部弄完之后就开始着手搬家。
周五下午,言落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拨打内线电话把林津叫到了办公室。
“你帮我查一下月亮思北公馆那套房子现在有没有买家?”
林津:“好的言总。”
林津办事效率很高,没隔多久就进来汇报。
“暂时还没有。”
“好。”言落按了按太阳穴:“你最近一段时间多关注一下。”
林津:“明白。”
工作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晚上还有饭局要参加,言落又坐了片刻,提前下班。
他没让司机跟着,自己开车回了思北公馆。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要回来,只是想到盛望舒很快就要搬走,他心里便空落落的。
言落走出电梯时旁边那部电梯正开着,一个箱子堵在电梯门口,对面盛望舒的公寓大门敞开着,有工人进进出出地在搬运行李。
他视线倏然一顿,大步走到了门口,抬脚要进去时却又迟疑一秒,抬手敲了敲门。
有个工人回过头来,问:“您找谁?”
言落低声问:“业主在不在里面?”
工人说:“在里面呢,你是对面邻居吧?”
言落颔首,略略放缓了脚步往里走。
隔着玄关,听到工人在跟卧室里的人说话:“对门邻居来找你。”
不知道里面的人回了句什么,工人朝他扬声道:“快进来吧!”
言落薄唇轻抿,心口倏然一松,他快步走向卧室,“月亮。”
“月亮没来。”
言落停在卧室门口,身形微微一滞,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的是盛家的住家阿姨。
“张姨。”
言落浅淡的笑意被冻僵在唇角,他稍敛了神色,问:“月亮什么时候过来?”
张姨说:“她说忙,不过来了,让我帮忙看着搬完,她到时候直接回新房子那边住。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事。”言落抬手扯了扯领口,“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不用不用,这些工人已经可以了。”张姨忙说:“你忙你的。”
“好。”言落笑了笑,却是没走。
他留在公寓里,帮着张姨和工人收拾好要搬的东西,亲眼看着他们把东西搬下去。
房子里骤然空荡了许多,他的心好像也被搬空。
言落跟工人一起下楼,看着他们把行李搬上了车。
张姨要上车跟着过去,他抬手制止,“坐我的车过去吧。”
张姨道:“你也要过去?”
言落不容置喙道:“嗯,您一个人不太方便。”
张姨在盛家多年,和言落熟悉,也没多推辞,便跟着他上了车。
又笑说:“月亮有你这个哥哥真好。”
言落发动引擎,没应声。
眸色随天光一起暗沉了下去。
—
盛望舒周六正式搬进了新租的房子。
搬家那天她没回去,只让张姨帮忙看着搬来了大件的东西,一些衣服还放在衣柜里没动。
周末,她起了个大早,回去拿衣服。
衣柜里留的衣服不多,只需要两个大行李箱便装完了。
把所有衣服收拾好,空荡荡的衣柜里只剩下那个白色的保险箱。
盛望舒蹲在衣柜边出神片刻,还是把保险箱拿了出来。
毕竟箱子里面还有现金和珠宝,就算处理,也应该是捐献出去,丢了太罪过。
盛望舒拖着两个行李箱,把保险箱放在行李箱上离开。刚一打开房门,脚步便顿住。
对面门外立了个沉默的影子,那双似水含情的桃花眼缺了神采,黑沉沉地望着她。
盛望舒停顿了两秒回过神来,视若无睹地关上门,还未等她推起箱子,下一刻,言落便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月亮。”
他低声叫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起没多久的缘由,他的音色添了几分哑。
“你怎么起这么早?”
现在才早上八点,而她已经从新家赶过来,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了。
言落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盛望舒抿了抿唇,抬眼看他。
她承认,之所以选择在早上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撞见他。
抱着保险箱的手指收紧了些,她冷淡地开口:“你有什么事?”
言落垂眸看着她,睫毛密密地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给他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消沉。
他的下颌线条利落瘦削,看上去似乎清减了些。
盛望舒移开视线,往旁边错开一步:“没事不要挡路。”
“你真的那么不想见到我?”言落半晌才开口,却还是那一句。
盛望舒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着在这一点,“我想我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对于一个陌生人,没什么想见不想见的。”
“陌生人?”言落凛然挑眉,自嘲爬满眉眼:“我们认识了23年,相处了23年,怎么做回陌生人?”
“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他音色骤然沉下一分,像是自语:“我做不到。”
盛望舒扫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决然道:“那就尝试去做,你这么聪明,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说完这句话,她没再看他,错身从他身边过去。
拖过两个行李箱,又抱着保险箱去按电梯。
手指按下的一瞬间,言落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后面覆了上来。
她从电梯门上看到,下意识地转身躲开,反被言落拽住了手腕。
她被他桎梏在墙边,仰头瞪着他:“放手。”
“月亮。”言落的眼里像是旋着黑雾,偏执的、深深地盯住她。
“如果你不想再听,我可以不再提那些事情,也可以不去烦你,你能不能……不要搬走?”
盛望舒睫毛轻颤了下,看向他。
他唇角扯出一个极轻的弧度,像是在和她商量,又像是在哄她。
像他们以往每一次争执过后的妥协求和。
“如果你实在不想碰见我,我可以把房子卖掉。”
可盛望舒不想再和他和好了,不想再沦陷在他那双天生深情的桃花眼里。
“你想多了。”她平静地说:“我要搬走,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句话,她使劲挣了挣手腕,“我要走了,放开。”
言落没放,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她又挣了一下,没挣动,气恼地把怀里的保险箱朝他掷过去。
箱子砸到他胸膛,闷闷的一声,言落没躲,却在箱子掉落下去的那一刻伸手接住了。
盛望舒趁机拖过行李箱按下电梯。
电梯门打开,她大步走进去,言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