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到此,纪封不由悚然一惊。
他居然在有着巨大缺点的一个人身上,浪费了这么多精力去分析她。
他几乎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谓。
他赶紧停止继续分析下去。他不该由着任何一个人占用自己太多的思绪,许蜜语是如此,其他人亦如此,哪怕是他未来优秀完美的伴侣,也一样如此。
从小看着母亲,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让自己的情绪受其他人的牵引和影响,这是很傻的一件事,也是很危险、很叫人没有安全感的一件事。
他适时地停止分析,抬头对薛睿说:“我要纠正你一点,我的原则和习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有所改变。”顿了顿,微挑了下嘴角,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听完你刚才对她的那通分析,我也许没有之前那么讨厌她了。”
许蜜语在书房里翻译着纪封交代给她的那份泰语文件。书房里的电脑被开了机,里面有各种连通网络的数据库供她查找资料使用。
文件里有很多商业类的专业术语,对她来说有点陌生有点难。除却专业部分,其他语句对她来说倒是很容易。
她知道这份文件里,商业用语是最不可以出错的部分,于是她耐心地把这些专业词汇一一标记,逐个翻查,确认翻译出的是最准确的释义。
那些专业词汇,她边翻译边查。虽然商业流程她不大看得懂,云里雾里的,但她记忆力不错,那些词她查过了一遍就记下了。
把文件通篇翻译下来,她发现它是个备忘录文件,内容是纪封打算把在泰国刚买下的物业,转卖给一个日本人。
这个物业是一家艺术品展览馆,馆里有很多的收藏品。
这些收藏品被列成了简易表格,每件藏品都对应着实物照片和名称。
其中有几件藏品,在名称后面被标记了符号。
那些标记符号一看就是纪封在后画画上去的。
那些标记符号只显示了它们对应的藏品肯定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可这不同之处到底是什么,许蜜语不能确定。
她翻到附件,找到每件藏品稍微详细些的说明部分,里面比之前简易表格多记录了藏品的制作时间、材质、工艺、蕴意、价值和作者的名字,但也并没有对每个作者进行更多介绍。
她看时间还有富余,干脆顺着被标注了记号的藏品挨个查了下它们的作者。
一查之余,她有了一个发现。原来这些被标注的藏品,它们的作者名字翻译过来后都是中国人的名字。再经她通过网络数据库进一步仔细查阅资料后确认,他们的确都是中国人。
许蜜语看着这些藏品,思索着纪封标注它们的用意。
一时倒也想不通什么。
其实可以直接去问纪封的,但她又怕自己太多事,毕竟纪封只是让她翻译,没有让她做其他的更多事情,比如对文件中内容有所评断或者掺杂个人意见之类。
看看离纪封交代的截止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她干脆把那些纪封没有标记过的藏品作者也都逐一查找了一下。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还真让她给找到点什么。
刚查完所有藏品,薛睿就急匆匆地来敲门,并告诉她:“蜜语姐,带上你翻译好的文件,走了!”
许蜜语赶紧收好文件,边起身边问了声:“去哪里?”
薛睿人已经忙得不见了影子,只留下了声音在回答她:“行政酒廊,季风阁,纪总马上要在那里见一个客户。”
许蜜语想,那八成应该就是要买下这个展馆和藏品的日本客户了。
许蜜语跟着纪封和薛睿赶到行政酒廊的季风阁时,合作方还没有到。
纪封拿过许蜜语翻译的文件看起来。他看的时候许蜜语很紧张,总觉得像回到小学时在等老师判期末考试的成绩。
很快纪封就扫完了一遍翻译文件。他抬起头看向许蜜语,问了她一句:“你读过大学?”
许蜜语点头,但马上解释:“不是名校。”
纪封又问:“学过金融或者商科?”
许蜜语连忙摇头,然后忐忑地问:“是不是我哪里翻错了?”
纪封挑高眉梢:“不,你翻译得很好,好到我以为你是学这个专业的。”
他把文件递给薛睿,薛睿也一边看一边挑高了眉。
“确实翻得很好啊!”他抬头看向许蜜语,说道,“蜜语姐,你翻得很专业也很准确,如果你没有学过金融或者商科,你是怎么做到的可以翻译得这么用词专业且精准的?”
许蜜语隐约觉得这两个人是在肯定自己。
她被肯定得立刻有些腼腆和开心起来,实话实说道:“我不敢想当然地翻译,涉及到专业的词汇我都逐个查找确认了一遍。”
纪封转头问薛睿:“你觉得能用吗?”
薛睿看完最后一页后,郑重一点头:“能!”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日本客户到了。
日本客户是个三十出头、中等个子的男人,有着所有日本人都有的特点,爱鞠直角一样的躬。
纪封用日语和他谈起转让物业的事情。
许蜜语在一旁安静听着,觉得纪封的日语说得又流畅又好听,声音低低沉沉地像有磁力一样。上学的时候她和同学们一听日语听力就犯困,叽哩哇啦的声音,比任何安眠药都好用。但许蜜语想,如果当年的听力音频是纪封去录的话,她和同学们应该会听得很起劲。他说日语的声音一点都不叫人犯困。
忽然她听到他们谈到一个部分,是纪封在对日本客户说,就按备忘录里说好的对价,把展馆转给对方,展馆里的藏品都可以当做附属物随展馆赠送。但有一个条件是,凡是他做了标注的藏品,一共十二件,那些都是由中国人缔造,那些藏品不在交易范围内,他要全部带回中国去,捐给中国的展馆,让它们回归故里。
许蜜语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纪封的用心。她一方面有些佩服纪封的爱国之心,另一方面又着急起来——按照她在书房里查过所有藏品后的发现,该带回中国的藏品,可不止十二件。
眼看双方就要达成一致,许蜜语赶紧起身给双方续茶水。续完日本客户的,转回来续纪封的茶时,她一边倒水一边压低声音对纪封说:“纪先生,我刚刚在顶楼把那些藏品逐一又查了一遍,然后我发现,除了您标注过的十二件藏品,其实另外还有一件也是出自中国人之手,只是他不是汉族,所以名字看起来很像是外国人,附件说明里也写错了他的国籍。但我查了资料仔细确认过,他的确是中国人。”她把纪封的茶杯续好水,抬眼看他,说道,“也许您将收回的藏品,应该是十三件。”
她说完发现纪封仰着头抬着眼,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顿时被看得有点莫名慌张,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纪封牵动一下嘴角,好像笑了,仔细看又没有笑。
他对许蜜语问道:“你听得懂我们刚才在说什么?除了泰语,你还会日语?”
许蜜语无声地慢慢一点头。
纪封意外地一挑眉。一旁连薛睿也跟着挑高了眉梢。
然后许蜜语看得清楚,纪封这回是真的笑了下。
“你还真是叫人不断地意外。”
对面的日本客户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地说话,不由好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纪封转回头去,对他一笑说:“她在纠正我刚才的一个小错误。我要带回中国的藏品不是十二件,是十三件。”
他话音落下,薛睿默默瞪凸了眼珠。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抓到了纪封的小错误。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见,纪封主动承认他的小错误。
他不由又转头默默去看了眼许蜜语。
这个最初看起来渺小卑微的女人,还真是如纪封所说,叫人不断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