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下这件差事的时候,那个侍女说你们管我下半辈子,就算让你们回我家乡帮我向侵占家产的姑姑讨要说法也不成问题,这样我才应的。我一个女人,要这些钱有什么用?不要几步就能被人抢了。身为女子,连事主都做不成,告官都得认个干亲来做事主。”

对方却说:“我家从来不收外姓人弟子。你不知道吗?不只我家,所有世家都是从来不会收外姓弟子的。这是先祖时就定下的规矩,各世家无一不遵守。”

蒹葭当然知道,奚氏尽量从远亲里挑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又因为亲戚太少、出身不好,所以不太在乎规矩异姓也收。

但那边的路已经堵死了,她现在除了这一线希望再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远千万里,帮你们护送他。你们开始就答应我,无所不应的。”

在对方开口前,立刻又补充:“族中若有孤老无人送终,我也愿意拜为干亲为其女儿,侍奉终身。”

对方说:“我家人口众多后嗣无尽,既然有无子的也都能从亲戚中过继,哪有孤老这一说。”说着叹气,把那荷包推给她:“你还是拿着,另寻办法吧。”

蒹葭还想再拦,可这次对方明明什么也没做,她却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人离开。

等她能动的时候,那人早就没了踪迹。

她追下来冲到街上,看着拥挤热闹的人流,根本无处可寻。在明媚的阳光下,人人看上去都前途似锦,只有她被隔离在外,这里一切的自由都与她无关。而这份前程她在别处也不可能找寻得到。

她愣愣站了一会儿,被行人挤来挤去,却注意到店里有个小子看上去一直在吃茶其实在暗暗盯着她。她假装失意地回到店里,直接就去后院。转过长廊立刻就隐匿在视线死角。果然没几下,那小子就急匆匆地追进来,目光只盯着马棚的方面,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侧面,直她出声叫:“小郎君在找我?”

他猛地回头,闹了个大红脸:“我,我路过。”

“你别装了。是不是有人叫你来盯着我。怕我说什么,做什么,不安份。”

蒹葭笃定的表情让他心虚,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怎么辩解才好。

“我没有恶意。”蒹葭耷拉着眉眼说:“只是我要是回去,就真的死定了。”

“不至于吧。”小郎君将信将疑。

蒹葭惨淡地说:“你自然是不懂的。我父母早就不在,一个姑姑霸占家产,自小就对我非打则骂,还都打在人看不见的地方,逼我去死。但我坚韧。可如今我到了发嫁的年纪……她相看了一个性格暴虐的不全之人……我怕就要活活被折磨死……”

小郎君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得心惊:“你怎么不报官呀。既然族人不为你做主,那府君呢?”

“普通女子是不可状告长辈亲人的。要告除非先挨五十板子。怕十板没有我命都没了。”蒹葭几欲垂泪。垂首站在屋檐下,身形伶仃令人怜惜。

小郎君抓耳挠腮:“你别哭呀。你……你……”围着她转了好几圈,面红耳赤的。

“我也没办法,要是我能收你做徒弟我就收下了。有办法我肯定会帮你的。现在是大伯伯当家,他凶得很呀。家里谁敢违反家规,都是要去半条命的。我也不抗打呀,到时候我被打死了,那你还是要被赶走。”

又嘀咕着:“我爹娘非打死我不可。打不死也会被赶出家门,不能再姓米了。”

蒹葭只是抽噎不止。

他想给她擦眼泪,又不想,在那里来来去去地。

“你真的别哭。要不……要不我带你去见米幽思吧……”又后悔:“不行不行,他要是犯错挨得打比我还重。”抓抓脑袋说:“或者,我带你去见米蓦山,大伯对他最偏心。他犯错从来不挨罚。”

蒹葭按下喜悦,一脸惶惶又惊又喜:“真的吗?我不用死了吗?”又要哭了。

“你,你你别哭行不行啊!!我真的好怕你们女的这样。”小郎君直跺脚:“我不是说了嘛,我,带你去找米蓦山。”

蒹葭拉着袖子抹眼泪,努力坚强的样子:“我不哭。小郎君你真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小郎君不自在地说:“倒也不必这样夸大。不至于吧……”

“你不知道,我打睁眼就从来没有人对我好过……这件事即便不成,我也会记得你的恩情。去了地府,也要为你祈福。”

小郎君吓死了:“你不要胡说,这样多不吉利啊。”转身恨不得快离开这里:“你跟我来。”

蒹葭快步跟上他。两人穿过热闹的街市,顺着路向西边去。

小郎君一路愁眉紧锁,在那里叹气:“二叔叫我来办差事的。盯着你嘛,现在好了,我把你带回去了。”

又嘀咕着:“米蓦山一直幽居,从来不见人。大伯伯说他在闭关。我可不敢惊扰他……要不我带你去了,你自己在院子外面跟他说吧?他要是愿意,就会开门让你进去。”

蒹葭小心翼翼:“你不能帮忙求求他吗?他是你叔叔还是伯伯?”

“呸呸呸,他也就大我十岁。辈份上算哥哥吧。”小郎君犹犹豫豫,从出了城之后,更是一步三磨蹭。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莽撞?

蒹葭不催促,只是怯生生盯着他。他一转眸就四目相对,这双眼睛满是信赖包含希冀,他想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只是婉转地说:“米蓦山动不动就几个月大半年不出门。他……他院子里就他一个,也不吃也不喝,族里私下都说,他修为高是高,但脑子有问题。”

“我不怕。我只要个名头,不教我入道也没事,我可以做他的婢女。打扫庭院、洗衣做饭都可以,他不希望吵我就不说话,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蒹葭立刻说。

小郎君被顶得没话说,期期艾艾站在原地,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铲地上的泥:“可,可,可……”

可了半天,又说不出什么不带人去的理由。

蒹葭神色渐渐暗淡,挤出笑容来说:“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去了?没关系的……那……那我就回去了。”

尽力表现得不那么失落:“多谢你呀,小郎君。你尽力了我知道的。”

转身彳亍地往回走。

小郎君站在原地,看着她那背影,想到她就要因为自己而死掉,却在死的时候还在感念自己的好,就特别难受。

咬牙跑上去叫住她:“我又没说不带你去。我只是走得累了,在这里站一下。”

蒹葭一脸欣喜若狂:“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就是怕你添麻烦。我……我……对不起,你别生气。”

小郎君立刻说:“我可没生气。”一甩大袖子负手转身在前面带走:“走吧。你也别太害怕。我小时候米蓦山常带我玩,他脾气可好了。”

“可,小郎君刚才不是说,他……他……很奇怪吗?”

“那是我考验你呢。”小郎君立刻说,他扭头对蒹葭笑:“别担心了。会没事儿的。米蓦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最爱和大家一起玩了,是因为天赋高被长辈们看重,一直强行修炼才不怎么见人的。如果我求求他,他一定会帮你。以前我阿娘打我,全是他劝的架。那时候,他可小了,才一丁点儿。我也可小了。”

蒹葭用力点点头:“小郎君是好人,小郎君觉得他好,那他一定非常的好。”

小郎君得意地说:“那可不是。”从怀里拿了张符出来,叫蒹葭抓着自己的袖子站近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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