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之所以有名,其中一个特性,难道不是无法复制吗?
若是百炼钢真的有那么好,在那些人没有发现之前,不都是无法复制的吗?不就能够增加名声吗?
白石比纪墨精明,早在孔宪几次试探之中明白外界对纪墨的看法大概是不太好,两把名剑而已,之后都没了消息,他们肯定会以为纪墨不行了,白石很懂得那些看不得别人好的人是怎样想的,也正是因为明白,愈发不解。
纪墨也不是真的蠢,后来他也知道了那些外界不好听的说法,只是不看重就是了。
“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大吃一惊呢?难道我今日告诉了师兄,这件事就不是我发现的吗?既然如此,越多人知道,不就有越多的人知道我吗?名声本来就应该是流传的,被人念叨,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总好过被人遗忘吧。”
想到上个世界那可怜的腐烂的纸人,纸人纪真的不是个好听的名声,但随着那纸人的腐烂,纸人纪最后的一点儿留存也跟着消失了,再不会有人提及,好像那地下无尽的黑暗,蚕食着所有的孤寂。
那样,也太寂寞了。
纪墨那时候大概是很后悔只做了一个纸人的,可那种纸人的制作方法,本来也透着些邪性,未必是什么好事,用生辰八字点出来的眼,那个小小的魂灵,是否也寄托在纸人之上?让它慢慢地看着自己腐烂,又是何等的痛苦绝望呢?
也是因此,纪墨不想进行扎纸方面的第二阶段学习,第一阶段的作品就要如此,第二阶段,可能愈发神神鬼鬼,让人接受不来了。
这个世界,这个任务就不一样了,铸剑师本身就应该留下一些作品的,让作品代替语言,为铸剑这个行业说话,更甚者成为行业标准,多好?
想到自己的作品可能指导以后多少作品,甚至千年后,都会以自己铸造的长剑作为某种标志代表,纪墨就忍不住高兴。
他的大方,是基于这件事对自己有好处的情况下,然而白石并不知道。
白石觉得纪墨的那些话有些道理,但这个道理又不是很充足,不能够说服自己也如此做,便也不再说,能够说那一句已经是他傻了,更没有固执己见的必要。
主人和下人的意见不统一,这多正常,他有什么必要非要争论过主人吗?
佛堂一侧,纪姑姑安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夜来的风吹散佛堂的檀香,眼角余光看着柳仲钧走进来,面前的小桌上,纪墨白日写完的小册子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气氛一片安静。
第43章
修长有力的手指伸到面前,拿起了那个小册子,纪姑姑低垂着眼帘,看着那只手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外,她盯着那落在墙上的影子,岁月似乎格外宽待着男人,让她愈发不理解他。
柳仲钧简单翻阅了一遍,看了个大概,发现竟是论述人祭不如羊肉祭的文章,并一些实验数据之类的,通篇都没什么深奥话语,像是面对面说话一样,浅白易懂。
“墨儿宽仁。”柳仲钧早就知道纪墨在做什么,这个园子之中还没什么能够瞒过他的,何况纪墨从未遮掩过,又是起炉子,又是分组实验什么的,倒是让人看了个新鲜。
没想过他真的能做出什么,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真的就是个孩子,但真的看到了这样具体的被论证过的东西,他信,却不会用,因为人比羊便宜。
“他希望完成这件事,希望人人都过得好,奴隶也不例外,他待人……”纪姑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骨子里的平等感觉是很难说明白的,唯有相处过才知道。
那不是嘴上说着和奴隶做兄弟,却转头差遣理所当然的说行两样,而是从来不说,却在做法之中感受不到一点儿身为主人该有的颐指气使,便是如此,却又不让人轻视。
不是那种懦弱到听凭奴隶话语的,却又……“我不想让他失望,你能帮就帮一把吧,若能多几个奴隶当兵,难道不比投入火中更好吗?”
最后一句,不自觉又带上了嘲讽。
说完懊悔地抿了抿嘴,唇线笔直,嘴角的皱纹不自觉凸显,她老了。
“……”柳仲钧沉默了。
纪姑姑和纪墨都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但事实上偌大疆域地广人稀,许多地方是缺人的,缺种田的人缺劳作的人,一年到头连糠都吃不起只能沦为奴隶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便宜,看似好像哪里都有人,可其实某些人是少了的。
当世界上只剩下两种人,世家和奴隶的时候,天子该向谁征税,又该从哪里征兵?
有些问题,柳仲钧都能想得到,只不过,如果真的这么做,会触动太多人的利益了,他不想冒那样的风险,一个皇室贵胄的身份,足够他死之前都舒舒服服的了,其他的,何必去管,又不是他坐在天子的位置上。
当年的事,纪沉意有怨有恨,柳仲钧何尝没有?家族之中很多事并不会跟他一一说个分明,结果出来之后才恍然,早在多久之前就埋下伏笔,不自觉成为了家族的棋子。
他是喜欢纪沉意的,若非如此,不必去低头求娶,不必这些年一直为她留着妻子的名分,而正因如此,纪沉意所受的那些苦,他看在眼中,未尝不是恨在心头。
大事成功之后,他没有丁点儿欢喜,因为知道那个恨着自己的妻子会更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