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觉得那人对自己有所保留。可是偏偏他的说辞,应对,解释,全都无懈可击。硬挖又挖不得,软哄也哄不出。
时而觉得他很近,时而又觉得他极远。
“你要说的朕都知道,长野郡一事就到此为止,罚俸半年。你且先下去吧。”小皇帝一夜无眠,此时只觉得疲惫感渐重,抬手摁着眉心,眼皮一阵一阵地跳动。
再回到承鸾殿时,踏过石阶入了院内,再拐进里殿中,正看到楚歇一袭朱红的喜服,两颊刚添一对朱印,眉心半颗纯白的珠玉点额,紫金凤冠束于额顶,金坠摇曳中。
铜镜里二人对视,只觉得那双顾盼流连的眼眸愈发动人心魄。
描眉,点唇。
桃厘守着那嬷嬷,一同细细地为他上最后一道妆。
“娘娘这样貌当真妙绝。”嬷嬷放下朱笔,将铜镜挪得更近几几寸,“老奴在这宫里几十年,真真鲜少见到这般檀栾风姿。”
江晏迟步履轻柔,像是怕踩碎了什么,双手搭放在楚歇的双肩,看着镜中人道,“朕的皇后,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陛下说的是。”
嬷嬷喜庆地一拜,讨了了份赏钱,“这只是试妆,试戴,眼下不过图个喜庆热闹看看。明日才是要紧的,娘娘只管吃好睡好,明日仪程诸多,老奴清晨再来为娘娘点妆。”
“不必太早,不误时辰即可。”江晏迟吩咐着,“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
江晏迟冲着小喜子使了个眼色,将桃厘和屋内服侍的一干人等都拉了出去。
脂粉的淡淡香气混合着柏兰的味道扑入鼻腔,他的眼神瞬间柔软,俯下身将鼻尖蹭一蹭他的脸颊。
"阿歇……"
楚歇手撑着他的胸口,带着些许推拒的意味,"陛下。"
江晏迟伸手将人抱了,换自己坐在鹿皮长凳上,将那人安置在自己怀抱里。
楚歇惊了,下意识挣扎,又很快收住动作,只稍显冷淡地说:"你说过……"
"嗯,我就抱一抱,可以吗。"
那声音近在耳畔,听上去几分委屈,江晏迟伸手拨弄了一下楚歇耳畔的金坠子,叮叮咚咚一通响。
"如果当年沈家没有出事,你也应该是金尊玉贵的小将军,阿歇,沈氏自开国百年。代代神勇擅战,无往而不利。为什么偏偏是你,生得如此孱弱多病。"
江晏迟将身上瘦弱的人抱紧,贴着他的后背,"你想不想,替沈家翻案。"
"与其杀光所有人,不如洗清沈氏污名,还你全家一个清白,让你从此都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间,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
楚歇愣住。
"当年沈氏一案掀起永安之乱,那是多少人心中的疮疤,怎能说翻就翻。"楚歇轻声应对,"翻了案又如何,沈家……只剩我这病骨沉疴之人活着。"
"而我,也快……"
快死了。
楚歇没讲话说全,心口却发疼。
对于原主而言,这是一个多么绝望的世界。
根本看不到任何出路,只有将一切毁灭的决绝支撑着他活过这二十几年。
"你别担心。"
江晏迟将他转过来,正视着那一剪秋瞳,拨开金玉流珠,鼻尖相错,轻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