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一醒来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向昨晚的画架,画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色彩是沈尧画里那种一如既往的艳烈,光线清透,阴影却又那么浓厚——四个赤裸的女孩靠在墙角一堆凌乱的红色毛毯上,两个抱在一团,另外两个一坐一卧,她们面目模糊,发丝凌乱,神情却各异:迷惘、惊喜、愤怒、不面对。

她们露出的蝴蝶骨上都画着黑色的翅膀,仔细看过去竟是两只黑色的掌印,光像是从打开的半扇门照进去,打透她们细腻的肌肤。

沈尧站在画前,思考了半个多小时自己昨晚画这画是什么意思。

“斯德哥尔摩”?还是“囚禁的恋人”?倒都不像。

但无论是什么灵感,这幅画确实画的不错。沈尧欣赏了半天,肚子发出一声回肠荡气的“抗议”,他才记起从颜料盘下面翻出手机看时间,一看吓了他一跳——倒不是时间,而是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电话。

一半是高海,一半竟然是傅渐云。

沈尧竟然不知道傅渐云是什么时候拿到自己手机号码的,但这恐怕不是计较这些细节的时机。

沈尧想了想,先回拨给了高海,但却无人接听,连续三个都是这样。沈尧的心脏越跳越快,他不祥的预感几乎要跳出胸口站在地毯上冲他叫嚣了。

最后他还是打给了傅渐云。

傅渐云倒是一秒就接了电话,开口一句话沈尧就脑袋一晕坐在了床上:

“沈尧,昨晚有人偷拍了高海和白鹭。现在公关还在压,但好像效果不太好,有人在恶意煽动情绪,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你先别着急,白总也不是吃素的,这事儿还有余地,高海是这部电影的男二,他出事对谁都没好处,你现在在哪儿?如果能出来先到文希路来,白总的公司你知道地址,直接进来说找我就行,高海在这儿……”

沈尧已经听不进去后面的话了,虽然他一直骂高海傻,但他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自己掏心窝子好的人,他的担心也都满溢着朋友的义气和善意。沈尧没有朋友,他一直很孤独,高海傻善正直,却是他唯一相信的朋友,更何况这兄弟昨晚刚跟自己说了将来要和爱的人结婚,要对心爱的人好——沈尧不知道他那是什么一种决心和热情,但沈尧不希望这种被他称为“爱”的感情断送。

沈尧拉上外套就冲出了家门,他一边跑一边想,或许自己下意识也羡慕高海的那点“傻”,他怎么就可以那么简单地爱上一个人,怎么就能够那么容易地摆脱孤独。

沈尧想,如果有什么他能做的,如果有什么,他一定会竭尽全力。高海如果和白鹭可以修成正果,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能弄明白自己的路——

文希路,沈尧一头冲进兴海集团的大厦,高海坐在董事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脑袋上又缠了纱布,不知道是怎么了。

沈尧一进去高海就抬头看他,几乎在看见沈尧的瞬间高海就瘪了瘪嘴,像是要哭却忍住了的样子,沈尧皱起眉,问旁边过来迎他的傅渐云:“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傅渐云赶紧把他按到沙发上坐好,“现在还在处理,高海的手机交给公关部暂管了,你陪他坐会儿,白总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他悄悄附在沈尧耳边轻声说,“这小子还挺脆弱,你好好安慰安慰。”他拍了拍沈尧的肩,使了个眼色便也走了。

董事长办公室就剩下了高海和沈尧。

白鹭的办公室一点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姑娘的地方,很严肃古板,甚至有点肃杀,墙上甚至挂了一把古刀,还是开了刃的,沈尧一眼看见,肃然起敬。

然后就看见高海轻车熟路地拉开沙发旁边乌木桌的大抽屉,取出一个小猫毛绒玩具形的抽纸盒,并抽了一张面纸擦了擦鼻涕。

沈尧:“……”

高海叹息:“尧尧,我怎么办……”

沈尧赶紧安慰:“不要紧,他们会想办法,傅叔叔那边……肯定也会动作,不会影响你拍电影的……”

“她要是不要我了我怎么办……”高海像是根本没听见,自顾自地悲伤。

沈尧再次沉默:“……”

为什么高海这样一个二哈般正直热情的大好青年谈了恋爱就变成了这样?!林黛玉倒拔垂杨柳?鲁智深娇泣葬花吟?

……爱情这玩意儿真能把一个人变成这样?

沈尧怀疑人生。

然而高海还在说:“我还没跟她说我对她……我不敢说,但是现在这样,要是救不回来了我岂不是永远都没机会说了!沈尧!兄弟!你快给我想个主意啊!你不是能脚踩傅明衍,拳打傅渐云吗,我知道你有办法……”高海抓住沈尧的肩膀,把猫咪的抽纸玩偶放在他的腿上。

沈尧实在觉得他是病急乱投医——自己要是开窍,也不至于火急火燎以为他是为事业难过,没成想人家只是担忧“美人儿”,他却是想挽救“英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脚踩——”沈尧说到一半忽然停住,这事儿要是他现在去找傅明衍帮忙,会不会还能有转机?

“傅明衍”这三个字在沈尧这里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