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张庭山常年被刘江波在院里的“党.派”压着,报销比赛和活动的路费经常是报上去半年以后才姗姗来迟的报下来,一看结果往往只报销了十几二十块钱;他带出去的成绩无论多辉煌,最终表彰的都只有刘江波的亲支近派,张庭山只有拿“奖金”的份儿,名头给的很足,但奖金发下来不会超过十块钱,就是故意寒碜你。

学术派和管理层的争端从有明江大学建立开始就已经存在了,刘江波坐了位子,手下的就全是他的人,从上至下,没有他管不了的人,没有他平不了的事。张庭山就只剩下堵着一口撒不出的气,但他还得继续工作,谁叫他爱学生,离不开他的孩子们,离不开这座象牙塔。

然而眼看暑期临近结束,他最上心最疼的学生还给他惹了不小的麻烦——此时还在门口徘徊不敢进来。站门口那么久就不嫌沾一身厕所的臭味吗。

张庭山在办公室里继续指导学生画面。这个女生最近经常来找他,就是沈尧上次撞见的林媛,油画系的小系花,可爱清秀,但画画的一般,最多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似乎也不算很努力的类型,理论课也时常在挂科边缘徘徊,最近总往张庭山这儿跑,让他指导自己的画,张庭山虽然嘴上骂的毫不留情,但仍然很是欣慰,知道努力就是好孩子。

哪有人像门口那个臭小子一样,胡乱抹画面也还能莫名其妙的看着不错。就这样一个有灵气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平时嘴甜又乖巧,哄人的话一套一套的,但一惹事就是捅大娄子。

“……不是这么画!你怎么又先描细节,不要在意细节!起来起来我再给你改一次!”

张庭山紧缩眉头,横看竖看都不满意,自己又亲自抢过画笔坐下改。

女生在一旁拘谨的站着,两只被颜料染脏的手交握在身前,紧张地动来动去。

“看见没……多用颜料,胆子那么小干什么?绣花呢?就这么画,直接往上刷!下次我再看见你在那儿沾一丁点颜料绣花就直接拿回去重画!”

“可是……这是刘老师给我改的……”女生声音越来越小,很是委屈的样子,声线还有些颤抖。

“刘江波?他会画个屁!听他的做什么?不信我就别来找我指导。”张庭山听见刘江波就一脑门子官司。

“刘老师他说……他说这么画才有特点……”

“特点?!”张庭山火一下就上来了,“他会教吗?基础不打好还想追求什么特点?说的都是什么屁话……拿走,要信我你就按我说的练,要不然你就找刘江波去。什么东西。”

女生像是被他的火气吓胆怯了,拿起画战战兢兢地就往门口走,刚一推门就吓得惊叫了一声——沈尧正趴在门缝往里看。

“沈……同学,你好……”女生看见沈尧,呆呆地和他对视了两秒,又赶紧低下头,羞答答地别了别耳后的头发。

“你好你好,那什么,林媛,是吧?我记得你,上次展示课那幅黑猫是你画的吧?我有印象有印象。”沈尧笑的一本正经,好像刚刚趴在门缝的人压根儿不是他一样。

“是……是我。”女生很是惊讶,又很羞怯地低头,对沈尧“专门”记住了自己这个事实很受宠若惊。

其实只是沈尧对那幅画的不怎么样的画儿印象很深而已。

“你脸色好像有点白,不舒服吗?”沈尧注意到她神色好像不太自然,便小声问她。

见他凑近女生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连连摇头,捏住裙子的口袋就要往外走,她笑的勉强:“没事,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张老师……”

沈尧看着她一溜烟跑远了,总觉得她好像不太对劲,但又看不出什么来,要说是因为他所以害羞,但又不该是这个反应,她那样倒更像是在害怕自己发现什么一样。

但他也来不及细想了,因为张庭山的眼刀已经射向了他,刮了他一层皮以后又收了回去,然后老头自顾自地坐在那儿夹了一张白纸,随手在纸上勾勒画画。

张庭山不说话,沈尧进也不是跑也不是,如芒在背,头一次觉得抬不起头。

“……杵着干什么?厕所的味儿好闻?”张庭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让他进来。

沈尧这才进来,头一次知道乖乖回头给张庭山关好办公室的门——往常都是用脚往后一蹬,门关上的时候人就已经坐在椅子上乐了。

见他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说话,就低着头看自己,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确实挺漂亮,就是太欠揍。

张庭山脸都不抬一下,也不看他,从旁边顺手抽了一根竹制的教鞭,把笔扔进涮笔筒里,拿着教鞭就站了起来——

沈尧那还不明白吗?他一个激灵就往后退了半步:“老师老师……”

“站好了!”张庭山挥了挥竹竿,发出“咻咻”的破风声,还在手心试了试,很快冷着脸令道:“伸手。”

“老师……”沈尧可怜巴巴地看向张庭山,但还是蜷缩着手指胆怯地伸出了一只手。

“两只手!”张庭山手起杆落,猝不及防地先抽了一下那只手,沈尧“啊”地叫了一声,他手心很敏感,这一下就疼得他眼圈发红,但又不敢不从,只好把另一只手也拿出来,颤抖着并在一起。

张庭山撸起袖子,看了一眼沈尧的眼神,哼了一声。

“放平了——”张庭山这话落地,沈尧就抖了一下。他最怕的就是打手,小时候学画就被打手,心理阴影留存多年,尤其张庭山本来手劲儿就大,但沈尧还是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