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温衍有些微微的恍神,入眼之处皆是一片白幡,将原先银红的龙凤宫灯一一替代,灯火倒是依旧燃着,一盏未灭,在这本就不朗的天光中只有瘠薄的存在感。

一阵风卷着些许昨夜未散干净的烟熏气从背后袭来,温衍慢慢转过身,看着被风扫落的几点沫雪,仰头看了好一会儿,神色难辨,极淡地说了一句:“原来这宫墙只有这么高啊。”

只有这么高,萧衡一个纵身就能来去,可楚怀瑾却困在这里面整整十三年。

别人的红墙绿瓦,楚怀瑾的樊笼铁窗。

萧衡没说话,一拂手将那些奠亡魂的白烛尽数熄灭,上前牵过温衍的手。

萧衡的手很暖,骨节分明。

和楚怀瑾不同,许是自小便泡在刀戟中,掌心纵横的纹路很深,指节处还残存着两道层叠的疤痕,百无聊赖间,温衍曾一点一点细细看过,一道深一道浅,大抵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原先没发觉,待发觉后,每每一牵手,便下意识摩挲两下,像是怕萧衡疼是的,也不敢用力。

“怕吗。”萧衡听着墙外闷重急促的脚步声,伸手替温衍虚虚压了压厚重的狐裘。

温衍侧耳,透过朱色绵延的长墙,听到几声“快”、“戮征”、“逼宫”、“正心殿”的字眼,甲胄相撞、兵器相碰,带出叮当的声响,顷刻间连成一片。

“不怕。”温衍嘴角漾开浅浅的笑,像是荒昧人事后难得的少年气,看的萧衡心头一软,还泛着一些可想不可说的疼。

怀元十三年,楚怀瑾遇害于苍琅坡,同月,戮征逼宫,带精兵攻入皇城,已弑天子,欲废摄政。

皇城戒备虽森严,但萧衡的青衣军是从枯骨成丘的沙场走过来的,于阴冥边界走着,身上的煞气无声却浩汤,还有“戮征”的名字,加上曹敬里应外合,轻易撞破皇城防线。

火光凄厉,从宫墙蔓连的丧旗开始烧着,待燃尽后四散着倒下,湮在化开的霜雪中,连灰都未扬起。

哭声、连天的马蹄、兵戎相接、滚落于尘的鲜血。

楚复知晓萧衡会来,却不知道他来的这么急,漠北的大军还在那不毛之地踩着冰霜泥石迟迟没有动弹,可萧衡的精兵已经攻入皇城了。

楚复抬头看着那墨色遒劲的“正天”两字,冷冷挂在那里,他就这么看了半百年,越来越近,可最终只能看着它,一点点掸碎自己所有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