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说,您还是叫我朗基努斯的时候,阿马里克一世就笑了,看来他也见多了如他这样的人,他最终还是留在了亚拉萨路,留在了他的小主人身边。
他站在床头,垂首看着塞萨尔的脸。那张秀美的面孔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头发略微长长了一些,散乱在蓬松的棉枕上,嘴唇灰白,双目紧闭。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小主人的睫毛竟然那样的密,而且长,这种睫毛以往他只在婴儿那里看到过。
万幸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代表着高热的潮红,高热,无论是在基督徒还是在撒拉逊人这里都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东西。即便是被选中的人,也有可能会因为高热而死去,他们甚至要比普通人受更多的折磨。
他又检查了一下塞萨尔的双手和双脚,它们都被擦洗得非常干净,没有汗液留下的黏腻,指甲也被修剪得非常圆润整齐。
他为塞萨尔拉上毯子,正准备起身离去,却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朗基努斯立即回转过身去,扑在了坐榻前,他看到那双眼睛睁开了,起先的时候,瞳孔尚且无法聚焦,但慢慢地那双碧绿犹如祖母绿的眼睛恢复了生机。
他慢慢地转向朗基努斯的方向,然后微笑了起来:“是你,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索性盘坐了下来,他握住了塞萨尔的手,房间里的仆人和医生见到塞萨尔醒了,就立即忙碌了起来。
在塞萨尔还在昏睡的时候,他们不能去打搅他。
因为根据他们的经验,那些被选中得到过先知启示的人,在昏睡的时候,也有可能正因为在先知的脚下聆听真主的旨意,接受他们的安抚与教导,随意的惊醒他们,他们反而会觉得痛苦难耐,甚至会对他之后的登天之路产生影响。
但只要醒来了,他们就会争分夺秒,见缝插针般的给他饮用药水,还有加了肉桂,豆蔻、麝香、桂皮、藏红花、木香、丁香的蜂蜜软饼——这是一种珍贵的药膳,通常只有苏丹和哈里发可以享用。
塞萨尔也只来得及在他们忙着让他斜靠在枕头上的时候,问了一句,“亚拉萨路怎么样了?”
朗基努斯当然知道他最想问的是鲍德温四世,他马上告诉他说,国王虽然一直处于焦躁不安之中,但有玛利亚王太后以及宗主教希拉克略在,他暂时无法离开圣十字堡。
他或许也知道,自己如果贸贸然的去了大马士革,对塞萨尔现在的处境并没有多少帮助,反而只是添乱。
如果他真去了大马士革,而萨拉丁决定将他留下来的话,塞萨尔说不定还真要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这里,或许还有他的名誉。
毕竟今后的人们一说起亚拉萨路国王鲍德温四世所做的这件蠢事,肯定会说,这都是塞萨尔的错。
至于其他人也就不必多说了。善堂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在听说塞萨尔竟然将九十个骑士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时,又是惊诧,又是高兴。
虽然之前他们也觉得这次出使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还好好地嘲笑了一番鲍德温四世的杞人忧天。
但正所谓坏人的百般筹谋比不过蠢人的灵机一动,谁能料到这里努尔丁方才落葬,他的三个儿子就迫不及待开始相互厮杀,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最后的胜利者,居然是一个九岁的男孩。
这个九岁的男孩显然并没有九岁时鲍德温或者是塞萨尔的聪慧,以致他还需要监护人。
监护人正是苏丹努尔丁曾经的宦官首领和他的第一夫人,一个女人,一个宦官,他们几乎能够想象得出。这时候的阿颇勒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在这种乱局中,所有的承诺都有可能不作数,局势更是随时都会产生天翻地覆般的变化,万幸的是,塞萨尔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也并不贪婪。
而在前往阿颇勒的路上,他也已经征服了那些桀骜不驯的骑士们,他们愿意听从他的命令,这支队伍才能够完整的从阿颇勒撤出,虽然其中也遭到了几次阻截。最后一次在大马士革前的战斗更是耗尽了他们的心力,更是差点让塞萨尔成了一个废人,但结果依然是喜人的。
他们以自身的无畏与英勇说服了萨拉丁,让这个撒拉逊人的将领愿意释放他们,三大骑士团都少了一笔巨大的支出。
当然,在其他的领主和大臣那里,也免不得出现一些异样的声音。譬如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以及其妻子亚美尼亚公主的死亡,但要将这个罪责推到塞萨尔等人身上,也是相当勉强的。
首先他们在使团尚未抵达阿颇勒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且下手的人也是撒拉逊人。虽然他们不知道撒拉逊人为何要撕毁协议,但在那种乱局中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被理解,何况他们现在的当权者还是个女人。
“要指望一个女人有理智,倒不如让一只狮子去吃草。”
的黎波里伯爵雷蒙毫不掩饰地点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