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对射后,这现状让赵王军中产生些许骚动。虽然宁朔军造成的伤亡并不多,但这种近乎单方面挨打的姿态,令军中士卒深感不满。对于这些手上败将,他们渴望反击。
刘羡密切地注视着对方阵型动向,他心想:
如果对方是个老手,派千余骑进行反制,自己再加兵,对方再加兵,那就打成添油战术了,变数会多许多,即使获胜了,伤亡也会比较惨重。但如果对方按捺不住怨气,直接倾巢而动,朝己方阵型猛攻的话,那就可以引诱对方,来直接攻击自己列好防御的本阵。这样自己占据了地利,优势毫无疑问就会像自己倾斜,获胜也就理所当然了。
对方会如何选呢?刘羡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对方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大概两刻钟后,赵王军的号角响起来了。号声凄厉令人想起魂魄的哭声,随后在中间的本阵开始移动,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并非是派出了部分军队脱离阵列,而是整个本阵向前进军。不多时,就形成了一道骑军在前,步卒在后的锥形锋线,向刘羡所在的左路军发起了进攻。
而随着敌方中军的行动,左军右军犹豫片刻后,也随之奏响号角,向北面缓缓开进,行走之间,速度越来越快。顷刻之后,三军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波浪,以浩浩荡荡的姿态,朝义军进攻过来!
刘羡见状,心中大喜,他顿时判断出了对面变化的缘由——赵王军的中军率先进攻,两翼不敢让它独来,也只有随之而行,发动了这次总攻!想到这里,他不禁当空握拳道:“天助我也!此战已然胜了!”
他立刻下令,令麾下各部准备应战。同时又派人传信给卢志,建议他做好准备:在敌军进攻之后,务必率军攻击其侧翼,在背后牵扯敌方的进攻。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一切胜利的条件都在于敌军第一波攻势的成果,只要挡住了第一波,后面的战事就没有悬念了。
不过话是如此说,第一线面对敌兵的常山军士兵们都有些紧张。毕竟这样规模的会战,不止是司马乂第一次参加,他们也同样是第一次。眼看千军万马朝己方奔腾而来,滚滚浓烟在其后尾随,任何正常人都会心生胆怯。但胆怯之后,如何重拾勇气,才是决定了新兵与老兵差距的事情。
在最前方负责的军官是令狐盛,他领着胜弩营处在左路军的中央,可以看见敌方的中军与左军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钳形攻势,也可以看到,大概有上千名甲骑具装组成了这道攻势最锐利的箭头。
对于临时挖掘的这道拒马,是否能够阻拦敌方,令狐盛心中其实没有底。他脑海中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出这些骑兵踏断木桩,撕开阵线的场景了。可转瞬之间,他胸中又涌现出一股豪情,心想:天下有几人见过这样的场面?刀剑相向时方显英雄本色,假使自己死在这样的战事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于是他鼓舞麾下士卒说:“人生几十年,不过是白驹过隙,一转而过,与其碌碌无为,不如死得壮烈!若是能杀退敌军,那更是名垂千古啊!”
令狐盛又提起房子之战来,说道:“还记得我们在房子破城,爬上了四丈高的城墙,对面身上的铁甲,莫非比四丈高的城墙还硬吗?”
这么说着,胜弩营的将士们渐渐生出些自豪感,原本有些发抖的手腕,此时也都安静下来了。
他们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来军,从腰间的箭囊抽出特制的铲形箭矢,搭在比一般长弓还要长上两寸的大长弓上。眼见着上千名甲骑具装越来越近——数百步、百步、五十步……
等到了近二十步的时刻,射手们已经能看见敌军骑士手中长槊的锋芒了,他们终于放箭。
这一射如同凭空射出了一排铁幕,唰地自空中铲了过去。按理来说,刘羡设置胜弩营,其实是用来对付寻常骑士的,对于这种武装到牙齿的甲骑具装并不能生效。可这一次,这一排长箭产生了出乎意料地成果——他们并非是射向敌军脖颈,而是一齐往马腿射去。
在这个距离,马铠是难以护住腿部的。月牙铲头箭骤然飞出,几乎是削断竹节般飞了过去,将马腿前蹄径直削断,随后牢牢扎在了地上。第一排的赵王军重骑们毫无准备,但见转瞬之间,甲骑痛声嘶鸣,毫无预兆地冲撞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士们也难以坐稳,随之翻倒在地,近百骑人仰马翻,在地上形成了一道肉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