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是我的一些猜测,你曾说过,这个长史在收了你递交的辞牒之后,派人截杀你,随后你方才逃回家中,这便是奇怪之处了。”白居易顿了顿,“你可有想过,且不说卢升身为一府长史能不能如此轻易离开,即便他真要走,从凤翔府到长宁县的路程你自己也清楚,不算远但也绝不近,这样一来,与你妻儿被杀的时日便无法吻合了,至于那派出来的护卫,我想他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让那些村民不敢开口的能力。”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仇人……”听到白居易所言,张九的情绪变得颇为混乱,甚至比平日里更为失魂落魄,原来清晰的道路,再一次变成了满是迷雾的深渊,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白居易顿了顿,“不过,有一件事,兴许对你会有帮助。”
“是什么?”张九早就心不在焉,望向白居易时眼神更是浑浊。
“我在查这个长史的时候,恰好将凤翔府其他地方的甲历看了不少,随后我发现,有一个人与这长史似乎关系匪浅。”
“是什么人?”张九困惑地看着白居易。
“卢升姓卢,且是范阳人士,众所周知,范阳卢氏乃是大姓,家族鼎盛,而我发现的那个人,恰好他也姓卢,同样来自范阳郡,更重要的是,贞元六年时,他居然是你们长宁县县衙的主簿。”白居易敲了敲桌案。
“你的意思是,这两人是亲眷?”张九不解道。
“案牍库里不可能找到卢家人的关系,那得去范阳翻他们家的族谱,不过事情查到这个地步,我们其实完全可以假设一番,假设这两个人确实有关系,你将辞牒送过去,要告发的事情与这卢长史的后辈相关,甚至可能卢长史也参与其中,那么他派人杀你也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而你说你一路逃回去,最后发现妻儿被杀,村中人不敢露面,只有一个傻子说是有四个凶手,前三个已经被你杀了,最后一个人呢?会是谁?正如方才所说,卢长史若要作案,与你妻儿被杀之时并不相符。”
白居易分析得确实有道理,其实张九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此事,只不过他当年没有其他可以怀疑的对象,因此只能将希望全部放在这个长史身上。
“若是说,长宁县主簿的话,我想起来当时看过刘县丞所写的辞牒,里面确实有提到县衙的县令与主簿,只是他写得太过晦涩,我根本看不懂,更别说已经过了那么久,全然没有多少印象了。”张九眉头紧蹙,口中喃喃道。
“你还记得我先前所言吗?想要认出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靠眼睛去认,只要有各方佐证,哪怕看起来再离谱,也能够证实一个人的身份,更何况此事并不离谱。”白居易手握甲历名册,负手而立,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张九没有插嘴,而是紧紧盯着白居易,等着他开口解释。
“首先,我们基本可以判断出来,卢长史与卢主簿是来自同一地方同一家族,而刘县丞的辞牒里,也有揭发卢主簿的话语,那么对于卢长史来说,这并不是一份检举辞牒,而是一份情报,他自己自然不会离开凤翔府,毕竟一府长史,离开州府还是会被不人少盯上,但他可以快马加鞭让人去通知身在长宁县的卢主簿,从而让卢主簿做出应对。”
“其次,从你说的土地兼并之事,只有当地世家权贵是做不到的,必然有官吏配合,那么县令与卢主簿便极有可能都牵扯其中,我们想想看,你们村子的人甚至都不敢说到底谁是凶手,那么从你说的赵仁堂、宋部以及萍娘,这三个人都不足以让村里人如此惧怕,让人惧怕的永远不会是某个人,只会是那看不清楚的势力,这无非就是朝廷与世家,这一点在这位卢主簿身上也是吻合的。”
“最后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我顺着这个卢主簿查下去,你猜如何,我在甲历上查到,他如今……居然也在长安。”
听到这里,张九的拳头都已经完全握了起来,手背之上尽是汗水。
“虽说只是推测,但如果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个人,那么,即便不用亲眼所见,也能将他拼凑出来。”白居易将桌案上的卷宗合上。
“到底是谁?”随着越来越接近真相,张九似乎都已经看到那个人与模糊的过去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