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多情自败美周郎

剑出大唐 一片苏叶 8623 字 26天前

沙芷菁笑了笑,总算感受到属于老朋友的特殊待遇。

“等什么时候,你那位神秘的朋友到东都来,你可要领我见见。”

“我瞧瞧是什么样的人。”

“好。”

独孤凤应了一声,接着便离开了沙府。

如果直接去江都的话,她该去通济渠,直入盱眙,转淮河走邗沟,直达江都。

可是,在回家收拾行囊,又被独孤老奶奶‘训斥’几句后。

便经伊阙关南下,沿宛洛古道向西南行进。

这条路要穿过伏牛山,不是太好走,但路途较近,很快便能抵达

……

时近季春,几番烟雨侵过卧龙岗,青峰沐髻,古柏垂璎。

正是一派春日好景。

山下白河边,有挂着粗糙竹笛的牧童驱赶牛犊,偶有渔舟钻出芦苇荡,几只鸬鹚翎翅湿水,捕中几尾大鱼。

往下再靠一点,能看到三根钓竿。

一老两小,各戴斗笠。

三人背后丈余,有一块褐灰大石。

白衣青年正坐在大石之上,手执画笔,在纸上点上江山烟雨色。

白河之水,永不停歇地流淌。

岸边的青年,却一直处于一种“静”态。

近段时日,南阳郡正有大批江湖人涌入。

不知是谁大肆散播,说冠军城有武学极致之妙。

有嗤嗤以鼻者,有避之不及者,却也不缺久困瓶颈,渴望突破的痴狂之人。

南阳郊野,也有不少武林人走动。

恰有这样一人,也在白河之畔欣赏自然而成的山水画。

于是

作画的周奕,自然将他吸引过去。

他迈步站到周奕身后,也静默不动,站了近半个时辰,看他画完最后一笔。

“妙哉,妙哉!”

他连夸两声,声音悠扬洪亮。

周奕回望一眼,见这青年身形笔直高挺,相貌英俊,手执折扇,作儒生打扮。

那扇未展,只在他手中轻巧兜转,潇洒自如。

“墨色山水,普普通通,妙在何处?”

那风流儒生道:

“你这画中溪水自远山幽壑而来,迂曲回转处,见一叶扁舟泊于芦苇畔。舟中隐者宽衣博带,正凭舷远眺。

嗯.这笔笔流转间,似有风动衣襟之声。”

“此乃生动之妙。”

周奕笑了笑,有那么好吗?

这家伙是个懂行的,从周奕左边换到右边,斟酌一下,又道:

“最妙处在于虚实相生,你看

这近岸坡石以淡墨轻染,渐次融入烟霭。远山则以花青烘染,轮廓模糊如“其形也,婉若游龙乘云翔”,竟似与天光合而为一。”

周奕听得,他脱口而出的,乃是《神女赋》。

风流儒生说到此处,把扇一摇,扇面上,出现一幅幅美人图。

其中,正有周奕见过的沈落雁。

心中已明白此人身份。

“兄台整幅画无一处浓墨重彩,却于淡雅中见醇厚,于疏简中藏深远。”

他赞叹一声:“仿佛将我引入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魏晋桃源。”

“真有这样好?”

“不错,碰上喜欢魏晋山水之人,此画千金不换。”

周奕心中大乐:

“侯公子,这画我以五百金卖于你,剩余五百金叫你赚去,算是谢过你识我心中山水之情。”

侯希白被道破身份,微微一怔。

不过朝自己的美人扇一瞧,也不奇怪了。

江湖上不少人见扇识人。

能将这许多美人画在扇中的,唯有他多情公子。

侯希白显然不会做周奕眼中的“侯大善人”。

他笑道:

“想必画友便是易观主吧。”

互道对方身份,侯某人不落下风。

一人拿画笔,一人执纸扇,互相拱手问好。

远处钓鱼的一老两小,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多情公子。

这家伙一来就“妙哉”,声音那般洪亮,把鱼都吓跑了。

“侯公子是来寻我的?”

“不是。”

侯希白道:“我听闻观主之名,虽有拜访之心,却未曾行动。今日是追着一人到此,可是跟丢了。”

“本来心情愁闷,站在河边看景排忧,恰好碰到观主,这才柳暗花明。”

“至于这画嘛”

周奕追问:“五百金?”

侯希白望着眼前的青年,心觉有趣:

“这画我是欣赏的,却买不得。”

“哦?”

“观主有桃源之气,爱画山水,卧于高山林莽,雅韵奇高。侯某爱画美人,护花惜花,行走青楼红尘,艳而俗之。”

“因此,金入红尘而不享山水,此乃侯某之爱也。”

言下之意,你不要强人所难。

周奕却很执着:“侯兄,山水之中,也有美人。”

“果真如此,便出五百金又如何。”侯希白呵呵一笑。

他当然是在说笑,只要不认同对方辩说,他就不会输。

虽只初见,侯希白却当成了画友之间的较量。

他行走江湖,首次碰到这样的稀罕事,十分投入。

周奕正要雄辩,忽然听到脚步声响起。

以侯希白的功力,自然也听到了。

这时,有一紫衣少女朝河边走来。

侯希白瞧见那幽蓝色的眼眸,惊为天人,又被她冷目相视,心中一痛。

他一痛心,便要举起美人扇。

“侯公子,其实我也善画美人,我们以她入画,如何?”

阿茹依娜听了他的话,便没立时走开。

侯希白扭过头来,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好!”

侯希白接过周奕递来的画纸。

以他的能力,只需看过美人一眼,便能勾勒全貌。

两盏茶时间,两人画好了。

侯希白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画上美人惟妙惟肖,有着绝世之姿,又带着异域风情,尤其是那冷漠而深邃的眼眸,叫侯希白看了自己的画都着迷。

“姑娘,请品鉴。”

他的声音富含自信。

可是,阿茹依娜从他身旁无情走过,将周奕的画取走。

周奕画的并非人物,而是弯弯的月亮,一泓清泉。

“你们认识的,对吧。”

侯希白平静问道。

周奕点了点头:“是的,但她是一个跟着自己本心走的人,不会偏袒。”

侯希白是一个浪漫之人,想到她的气质,选择相信。

“姑娘,我输在哪里?”

阿茹依娜走了,只留下一句话:

“他画的是我的心意,你只画形表,画得再好,也只是空洞的躯壳。”

周奕望着她得画远去,转头看向侯希白:

“侯公子,山水之中,也有美人,我没有说错吧。”

“有些道理。”

侯希白道:“不过,你比我了解她,我输在这里。”

周奕没有否认。

正在这时,

远处的阡陌小道上,又传来一阵轻快脚步。

很快

这脚步声从小道迈过,穿过几株盛开的野桃树,踩着衔珠细草,走到白河之畔。

她才一露面,那些盛开的桃花顿失颜色。

清丽的眸子带着点点温柔,那样的明艳动人。又见她腰佩玄纹长剑,斜搭着黑裘滚边,一缕英气破开暮春水雾,有种高贵孤冷之韵。

尤其是最后那一笑,像是冰消雪融,说不出的温婉美好。

侯希白更痛心了。

因为,这样的笑容,并不是对着他展露的。

名动江湖,让万千女子魂牵梦绕的多情公子,今日不仅要败于颜值,似乎还要输个一塌糊涂。

来人,他还是认识的。

“独孤小姐。”

“你竟然认识我。”

侯希白瞧见她微露诧异,没工夫解释:“不知独孤小姐与易观主是什么关系。”

“朋友。”独孤凤答道。

侯希白微微点头,一个高明的剑客,很少说谎。

周奕没说话,任凭侯希白发挥:

“侯某正在与易观主论画,希望独孤小姐能公平对待。”

他自报身份,又说明缘由,独孤凤大觉有趣。

她又思考片刻:

“我只能代表自己的感受,鉴别画作的能力其实有限。”

听她这样说,侯希白反倒连连点头。

这一位,明显比刚才的紫衣姑娘要公正。

周奕往前半步:

“侯公子,这次我先作画,你在一旁看着。”

“观主如此自信?”

周奕但笑不语,拿起画笔后,当着侯希白的面,画了一幅叫他眉头大皱的景象。

老槐树、倒塌的墓碑、腐朽的魂幡,还有一个个坟包。

整个场景阴森恐怖,任谁也能看出这是乱坟岗。

别说美感

将这幅画拿给少女看,简直是大煞风景。

可是,

当独孤凤看到这乱坟岗时,却不由自主的绽放笑意:“侯公子,你不必再动笔。”

她看着画,陷入往事,头也不抬:

“你已经输了。”

“……”

侯希白卷起了周奕那幅山水画:“我去寻一位喜爱这山水画之人,观主等我一些时日。”

周奕点头道:

“听说蒲山公李密喜欢山水画,侯兄可寻他一问。”

侯希白临走时道:“我并非败在画技上,但今日我依然认输。”

“易兄比我多情,比我风流,我这多情公子的名号,应该给你。”

“别别别”

周奕连连拒绝,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

“这样的名头,我哪里能承受。”

侯希白离开了,踏上了白河旁的小道。

向来潇潇洒洒的多情公子,此时远望他的背影,却有几分落寞。

“此人身份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却像是有数不尽的钱财,立志遍访天下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少女说话间,目光从他脸上划过:

“听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一路描绘美人扇,每认识一位心怡的女子,扇上就会多一幅画像,他在江湖上行走,从未听说他遭遇挫折。”

“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奕实话实说:“我只是在整理思绪,顺便作画,是他自己找上来的。”

“至于他的身份.”

“他是花间派的人,虽说是魔门,但为人还不错。”

独孤凤听到“花间派”三字,心中有种窥破秘密的惊奇感。

旋即又看向画中的乱葬岗,笑道:“底蕴对吧。”

“聪明。”

周奕赞了一句。

不用再编理由解释,说话很轻松。

夏姝和晏秋从远处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凤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