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吗?”陈溪弯起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进职场时间不长,我暂且不追究蔡总跳过我让你做事,以及你身为我的属下却听命于Rosemary是否符合规矩,现在只问你一件事——你是否有他们书面的Authorization(授权许可)给我看?或者相关的邮件也行。”
Simon有些愤愤不平:“你这么问,明明是知道他们没有给过我,但你心里也清楚,他们不同意,我当然也不会这么傻、这么冒失。何况,如果Rosemary不主动提,我怎么会知道Nancy的case?”
“呵呵,Simon,你的说法很在理,不过我不想再因为这些小事跟你浪费时间。你和蔡总以及Rosemary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沟通,我知不知道都没意义。我只知道一点:你这次的做法,确实很傻、很冒失。而对于这一切,你也将付出代价。”
“OK——”Simon回应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口吻,“这些我早就料到了。不过Rosie,你们要炒我,也需要有足够的证据吧?单单只是这么一个case,我也罪不至死啊!尽管劳动法规我没有你们熟,但至少明白,我的过失属于是‘工作经验不足’,并非主观性渎职或者蓄意破坏。所以最多就是个Warning(过失警告),构不上辞退。况且,如果真的要我走,我也一定要将这件事澄清,那么蔡总和Rosemary必须要还我一个公道。”
陈溪微微笑道:“首先呢,蔡总和Rosemary那边,你不需要再考虑了。在我的部门里,我只跟你谈,你我之间该有的上下级服从关系。Simon,我不妨把话挑明——以前我早就通过Jerry提醒过你,可你偏偏不听劝。你说Rosemary有意将Nancy的case交给你,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想邀功的意思?你这么急于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恐怕也是和我有关吧?”
Simon有些不自在了,很快又催促她:“说这些都没意义了,你就直接出信给我吧!呵呵,Nancy的事儿我倒是学会了一招——你要跟我谈什么主题,就先把书面的东西给我看,明确你们的决定,然后咱们再谈。”
“哎呀,Simon,我看你是过度敏感了!”陈溪又笑了笑,“好吧,咱们继续谈。关于辞退你的事,你也不必多心了,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正如你自己所说的,你的过失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所以我也不会草菅人命。不过确实,你和我,我们肯定不适合再继续合作了。考虑到你一直以来的愿望,我也有意成全你。所以,我的决定是将你调给Rosemary工作。呵呵,好像你对她的领导指挥更为服气一些,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刚好蔡总已经批准,要将Nancy调回总部。她毕竟已怀孕,并且也不适合继续在当地工作了。一会儿晚些时候,蔡总会亲自与Nancy商量关于她回北京的安排。那么西安那边的HRM空职,可以由你去接替。我个人认为,这对你也是一次不错的机会——你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展示自己才能的平台,相信Rosemary也会很高兴,她不是一直都非常看好你吗?”
听着陈溪娓娓道来,Simon终于搞明白:原来自己是被她“发配充军”了!
“Rosie,你如果要给我Warning,我无话可说,但没必要用这么损的招!要给我调职,应该事先跟我商量,否则你们也没有这种权利!”
“Simon,请别曲解我的好意。”陈溪学着他刚才的口吻,“我在处理这件事上如果说有什么不妥,我可以接受,但我不接受你关于‘损招’的说法,这个用词也不合适。其实我现在就是在跟你商量,如果你不愿意去西安,那也没问题,我可以直接将你退给蔡总,总之我这里明显是不适合你了。据我了解,总部现在基本上没有你这个级别的空缺,而其他的‘杂役’职位,对于你似乎又是大材小用。再则,被上司退回,重新安排职位,我担心你的面子会有些挂不住……”
Simon不再作声,不同于刚刚的傲然姿态,明显有些泄气。
“还有一点,我将你退回给蔡总重新安排,你觉得他对你的态度会如何?因此Simon,我劝你,还是接受现实。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碧山湖的那个职位,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个新的机会,没有必要为眼前的事情较劲。即使你不服气,要与蔡总或是Rosemary当面对质,也是于事无补,因为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事实证明,你还是缺乏经验,包括在职场上的生存能力。呵呵,我想,这些东西,你在瑞士是学不到的,或许去了西安,下到基层酒店体验一下,对你倒是很好的锻炼。”陈溪一边慢悠悠地说教,一边用余光观察Simon的表情,“另外,我猜想,你也不可能轻易辞职——确切地说,你现在还处于毕业前夕的实习阶段。这几个月,非常需要NST为你出据一份良好的实习鉴定,这对你顺利拿到学位很重要,不是吗?所以我想,你分得清利弊,会接受我的建议。”
Simon绷着脸缄默良久,又抬头冷冷地看着陈溪,哼的一声笑:“Rosie,你其实是想说,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对吗?OK,我承认,我输了,我去西安……这回你满意了?”
陈溪漠然以对:“Simon,我最后诚心诚意地送你两个忠告:第一,在没有深入了解情况时,不要轻易断言对方一定不如你,否则便是‘骄兵必败’;第二,如果想拿别人给自己上位当垫脚石,很有可能,自己最终会沦为让别人受益的牺牲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句老话你应该懂吧!”
“碧山湖事件”,最终以Simon和Nancy之间富有讽刺意味的职位对调作为了结。这件事看似尘埃落定,其实早已在NST中国总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职员们连连暗叹:御景来的小女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陈溪心里并不乐观,蔡学坚和佟薇薇在这次的事上吃了哑巴亏,心里的怒气可想而知。佟薇薇还好说,她毕竟有Simon这件事的把柄在自己手上,而自己在“奸人菜”那里却很是被动:一来他是自己的上司,二来纪发祥的事仍旧悬而未决,工资体制调整的进程也是如履薄冰。她仍然要绷紧神经,小心窥察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阴霾之中,唯一一抹令人欣慰的光亮,应属Nancy的加入。Simon这个隐患解除了,而调回来的Nancy尽管还有些妊娠反应,但毕竟会认真配合她的工作,不至于拆台。陈溪在调她回京的同时,在北京另一家NST酒店里帮她那个男朋友也安排了工作。这份人情Nancy是极为感激的。不过陈溪放心她并不是因为这些,最重要的是,Nancy早从韩月处得知了整个事件中蔡学坚的阴晴不定,因此她自己也很明白:上司陈溪与她,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但Nancy毕竟只是一个小卒子,如今除了蔡学坚,还有副总裁傅小龙和CFO叶锦荣,他们此时对于陈溪来说,堪比旧中国的“三座大山”。
副总裁助理李智森,听闻陈溪的“碧山湖大捷”,也是恨得牙根儿痒痒。上次星洋大酒店采购部经理一事,就在“最后一哆嗦”,偏偏杀出了这个“陈咬金”,搞得他对上、对下、对朋友都没法交代……这口恶气不出,他誓不罢休!
周三陈溪收到了傅小龙的邮件,约她和蔡学坚一起,上午在副总裁办公室开个小会,说一下工资体制调整的事。陈溪想起,昨天李智森曾从Linda那里拿走了一些相关的资料,想必这次又是他在“煽阴风,点鬼火”,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果不其然,傅小龙听了陈溪对调整方案进展的汇报,虽挑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依然表态对此事不看好,建议她三思;而蔡学坚坐在一边,照例是默不作声。
算上今天,陈溪与傅小龙面对面的机会也只有两次,而这位大老板的温和做派也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所幸,以前杨帆在聊天中曾经说过关于傅小龙的一两件事,现在倒成了陈溪可以借鉴的材料。这个熟谙中国人“太极”之道的美国大鼻子,若是想阻止某件事,都不会明着说“no way(不可能,没门)”,而会委婉地表示“不看好”。对于并未与大原则背道而驰,或者尚不明朗的事情,他不好直接说不行,那样会显得太武断,似乎是对下属行事的横加阻拦,因此总会适度地表现出“忧虑”。这样做,如果将来结果好,他不至于太尴尬;如果不好,那他也已及时提点过了,执行的人自然是个“全责”。
然而陈溪根据自己的处境,也明白傅小龙的这一风格在她这里又有所“变异”:他一方面用“不看好”来昭告天下不要配合她的工作,另一方面又频频向她传递此意,目的是逼她自己知难而退,主动放弃。但主动放弃并不代表一切就此了结,而恰恰证明她自己也承认了决策的失误,如同在认罪书上画了押,接下来,就轮到傅小龙等人“秋后算账”了。不过,坚持着不放弃,境遇也好不了多少,如同一场赌博,他会不断加码,争取最后的胜算,而假如陈溪最终赌输了,他便会变本加厉地要她翻倍赔偿!
中午吃饭时,方浩儒看得出,陈溪明显心不在焉,估计又是因为工作上的“疑难杂症”。不过她现在倒是进步了,知道自己不喜欢她谈工作,真的绝少提及,脸上明明写着“发愁”二字,也乖乖地遵守着两个人的约定,这倒不免让他动了少许恻隐之心。
上周六,陈溪因苦于找不到帮助Nancy的办法,一时心情不好对着想与她亲热的丈夫发了脾气。两人争吵了几句之后,方浩儒又管不住自己约了何艳彩。接下来有一天去承德,他在外谈事时,何艳彩就在酒店客房里一直候着。方浩儒似乎越来越享受这种一明一暗的关系,有何艳彩在旁“缓冲”或是“调剂”,他与陈溪之间反倒融洽了许多。当然,并不再是以前追求她时的超低姿态,而是一种由衷的包容,因为他自知的确亏欠了她……好像争吵之后,他可以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扳回一局,因此面对陈溪时,不再觉得冤屈,也能有足够的耐性再去承受她的小女人脾气。他甚至认为,这种怪诞的做法堪称“两全其美”:不会惹陈溪生气,同时自己也获得了心理平衡。加之陈溪从婚姻中也慢慢学会了放低身段,他对两人目前的状态也暂无苛求。
“怎么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是谁惹你了?”方浩儒边问边夹菜给陈溪。
陈溪无精打采道:“谁惹了我都不重要,只要我没惹到你就行了。”
“呵,这话听着不对劲儿啊!说得这么消极,肯定是刚才遇到不痛快的事儿了,早上看你还好好的。说吧!是不是工作上又出什么问题了?”
她瞥了他一眼,努努嘴:“你不是不喜欢我跟你提工作的事嘛,怎么自己又主动说这些了?”
“我看你今天一脸愁云的实在可怜,既然是‘工作餐’,还能提点儿工作上的事儿,回家就不许提了啊——现在说吧!”
“算了,不说了。”
“说吧——”
“不说。”
“得啦,别绷着了,赶紧说吧!”
“那我说了啊,这回可是你逼着我说的!”她扬起下巴又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