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琇笑着点点头。
从后宫到前朝设宴的宫宇还有很长一段路，估摸得穿过四五个宫门。
云琇百无聊赖站在门边，来回踱步，太阳开始西斜，穿堂风吹过，凉得发冷，她紧了紧领口，找个隐蔽避风的位置继续等。
这当口宫宴快过半，除了当值的宫人，大部分在宴会上伺候忙碌，甬道静悄悄的，她等了许久，没见人经过。
云琇感叹十公主好慢，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往甬道的方向来。
她本能往避风的小道里躲了躲，就听见太监骂：“呸！真他娘晦气！别人伺候主子拿赏，我们几个就摊上倒霉事。”
“得了，赶紧处理完赶紧回去，有说话的功夫，路都走了好几步。”
第三个人胆子小，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当差多有得罪，夜里别来找我们。”
第四个人胆子也不大，跟着说：“对对对，冤亲债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您别找我们哥儿几个就成。”
话音未落，第三个人突然嚎一嗓子。
第一个出声的人骂道：“乱叫什么！吓到路过的主子，打烂你的皮！”
第三个人声音发颤：“手，手……”
对方不耐烦问：“手怎么了？”
第四个人咽口唾沫：“手掉出来了。”
云琇听着蹙眉，正想出去瞧一眼怎么回事，几人脚步停下，为首的说：“赶紧盖好。”
她不得不退回小道，犹豫是等他们走了赶紧回去，还是继续等十公主。
接着一声惊叫吓得她浑身抖了抖。
声音是十公主确认无疑。
几个小太监没想到遇到公主殿下，连声求饶：“冲撞了小殿下，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十公主嫌恶捂着鼻子，摆摆手：“别愣着了，赶紧走！晦气死了！”
说着，她像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使劲拍了拍，跨进后宫甬道，急急忙忙找云琇。
“你怎么躲这儿了？”十公主发现云琇时，脸色发白，“方才见到死人，给我吓坏了。”
云琇装作惊恐又无知，“啊？死人？小殿下，青天白日，别吓我！”
“快走，快走！”十公主拉着云琇赶往御花园，低声说，“真真儿晦气，我走得急，没看见前面盖着白布，好巧不巧刮阵风，掀起白绸布，死的那宫女我见过，是我母妃宫里的。”
涉及到宫里，云琇不愿多打听，她装作了然，语气放缓，“小殿下不必害怕，宫里有九五之尊坐镇，什么邪祟都不敢造次。”
十公主翕翕嘴，还想说什么，被云琇岔开话题，“小殿下可预见驸马了？”
“遇到了，”说起谢宗仁，十公主的注意力立马转移，“还好，没喝酒，是我多虑。”
“小殿下一往情深啊。”云琇笑着打趣，心里却想快点回府。
对于死去的宫女，十公主似乎诸多疑虑，云琇不想知道，她直觉是个麻烦，尤其那几个太监说“冤有头债有主”，明摆有人蓄意加害。
宫里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件事搁在心里，像个阴影，云琇打算宫宴结束，告诉凌骁，谁知道凌骁七分醉三分醒，拉着她不管不顾直奔小宅。
云琇受不了他的酒气，又挣不开，被大力扔进厢床，不等反应，对方压上来。
屋里没点灯，夕阳最后的余晖从琉璃窗斜照进来，给地上的衣服渡上一层暖橘的金色。
云琇揉了揉被捏疼的臂膀，再看一眼身旁呼呼大睡的人，默默叹气。
……
“宫宴死了人，”隔天一早，两人吃早饭时，她告诉他，“本来想昨天就告诉你，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急。”
凌骁给她剥蛋，不以为意：“宫里死人挺正常，不用大惊小怪。”
云琇：“十公主认出死者，她告诉我，死的是她母妃宫里宫女。”
凌骁动作顿了顿，神色多了几分警惕：“她还跟你说什么？”
云琇摇摇头：“没了，但我看她想说来着，我怕听到不该听的，岔开话题。”
凌骁把蛋放她碗里，沉声道：“你以后少跟她接触。”
“你也觉得有问题？”云琇想了想，把几个小太监的对话也告诉他，“其实是我先听到，但我躲着没出来，甬道里太冷，再者我怕沾惹麻烦。”
“你躲着是对的。”凌骁说，“十公主的生母是敏太妃，这女人，我曾听我娘提过，说先帝封她皇贵妃，而后冷落，总归有什么问题。”
云琇猜：“脾性与先帝不和？”
“被帝王厌恶，会晋升吗？”凌骁要她快吃，“晋升后被冷落，岂不自相矛盾？”
云琇还想问，被凌骁打断：“宫里的事，你少打听，知道多了小心被人封口，一会我要车夫送你回府，这阵子没事少往外跑，想听戏听书，找人来府上。”
“你听到什么风声？”云琇直觉向来很准，“别是昨儿宫宴上说了什么。”
“就是宫宴上说的，”凌骁冷哼，“上峰借着酒劲，说等军资筹备，便向玉门关推进。”
玉门关在阳关以西，更靠近西域边界。
云琇愣了愣，下意识道：“又要打仗？”
“是啊，”凌骁感到莫名头疼，“还说八座城池只拿下三座，甚是遗憾。”
云琇不敢妄加揣测：“皇上的意思？”
凌骁：“还好，玉门关就两座城池，阳关要塞归我们，粮草和援军可以先驻扎新城，节省人力物力。”
“真要去啊？”云琇本能抓住他的手，“酒后戏言，怎可当真？”
“皇上何时戏言过？”凌骁叹气，“就是喝开了说，才能一呼百应。”
云琇更加无语：“都答应了？”
凌骁：“不然呢？兴头上，谁敢保持清醒说不？”
他说着，语气加了三分肯定：“今天去枢密院就能得到确切消息。”
“我不想你去。”云琇直言道，“你嗓子看似好了，还得养，眼下秋天了，又开战，是冬天还是开春？阳关比我们回暖晚，你去不是遭罪吗？”
凌骁见自家媳妇儿会疼人，挺高兴，笑着安慰：“没点名要我去，就这么个事儿，你知道就好。”
“要你去，也别去，”云琇不乐意道，“实在不行，称病在家歇着，你身上旧伤本就要养，为什么下雨会疼，就是没养好，大夫那边我问过，再疼个一两年，彻底落根儿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眼见时辰不早，凌骁结束话题，起身换衣服走人。
***
景文帝看似酒后的决策，下午兵部便差人送来玉门关的舆图。
汪福叫人把图挂起后，献媚道：“皇上，您看这位置还方正？据说崔尚书亲自督办。”
景文帝抬抬眼皮，嗯一声，目光又回到奏折上，算认可。
汪福打发走办事的小太监，独自站在御桌边研磨。
景文帝淡淡开口：“昨天宫宴可发生什么？”
汪福逮到机会拍马屁：“昨儿出了件巧事，奴才想报，又怕扫了您的酒兴，今儿没来得及，被您明察秋毫逮个正着。”
景文帝未抬头：“什么巧事？”
“敏太妃宫里死了个宫女，”汪福说，“还被十公主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