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又何必再奢望什么骨肉亲情么？

他自己尚未能彻底背弃那些残存于心的温暖，可是他们却给了他彻底背弃的理由。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早该明白的。

可是心底却仍然忍不住一阵阵的抽搐，那一个软弱无用的他竟然还是不肯放弃，像个傻子一般坚守那些曾经的温暖。

那个遵守诺言扶植他长大的好父亲，那个并非亲生却仍然疼爱庇护他的好母亲，那个一直退让从未与他相争的好哥哥。

他永远也无法舍弃那些美好的记忆，更何况他们并没有错。

这是他自己许下的承诺。

真是冥顽不灵愚蠢至极！

可是无论这一个他如何的暴怒斥责，那一个他却始终都固执不放的守着这些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肯彻底的堕入黑暗。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景帝注视着殒毅然远去的背影，突然对着寂静无声的空气发出了一声怅然的叹息。

这偌大的御书房，竟然空寂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有他的叹息正在其中徘徊回转，简直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就这么埋葬了他的一生。

或者不如说，是他自己亲手关上了这一座樊笼的大门，自困于心。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他们长大了，能为你分忧了，你也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了。”

景帝的叹息声还未落下，御书房的暗角却突然传出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来很久了么？”

“倒也不久。原本亲手熬了些汤，想为你送上一碗，没想到却正巧……”

“无妨，反正就算你没有听到，我也会告诉你的。只是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就擅自替你做了决定，你会怪我么？”

“你从未问过我，却又知道的如此清楚。那些我一直放不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你却替我记在了心里。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

“你我相伴这么多年了，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些区区小事，又哪里谈得上感激二字。”

“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只是这件事终究还是为难殒儿了。更何况决儿这次一意孤行，终究还是令你为难了。”

“决儿很好，他比我勇敢，确实有你的风范。他为殒儿做的已经够多了，这既然是他唯一的心愿，我又如何能够拒绝。更何况，江山美人，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终究不过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罢了。”

“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当初在长乐宫里嬉戏打闹的孩子了，既然他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那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等决儿大婚过后，你也该卸下肩上的担子好好休息休息了，你可不能忘了当初答应过我的话。”

“忘不了，当然忘不了。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这怎么能忘呢。”

“那就好。”

原本空旷死寂的御书房因为叶后的到来一扫阴暗的死寂，染上了春意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