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盛华在一棵银杏树下孑然立着,偌大院子的小径上,送完客人的唐叔步伐有条不紊而来,几步之后,就立在了岳盛华身后,岳盛华眯了眼看着,也不说话,看了半空飘落的黄叶半响,忽然道:“唐子,我好像已经很多次都将后背露在你面前了。我记得以前,我很是忌惮你的,甚至还规定你必须得离我两米之外。”越说,岳盛华面上的讽刺意味愈浓。
唐子闻言,不再低头,只淡淡看了那飘在半空的银杏叶一眼,道:“人都是会变的,家主。”
岳盛华冷笑,“唐子,我真的是你主子么?”
“您说是,那当然是。”
“是么,我怎么没觉得。”岳盛华陷入了恍惚,“这几十年,我过得好像是一场梦,总觉得不真实,怎么不知不觉就老了呢?年轻时候好像也没想过要这么活下去啊!不知怎么就活成了现在这模样,真是一场梦,梦一场啊……”
唐子站在他身后,没有言语,那在人前永远是低着的头,此刻竟有几分欲言又止,但他嘴唇蠕动了几分,终究是无力地垂下来。
“唐子,”岳盛华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他,“今年的银杏又黄了,贞淑在那边会看到吗?”
唐子一愣,眼里滑过隐痛,“夫人会看到的。”他低低道,不知是说给岳盛华还是自己听,抑或只是简单的敷衍,不必在意真假与对象。
“哈哈哈……!”岳盛华忽然仰天大笑起来,这笑声连续不断,怎么也停不下来,直笑得他岔了气,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唐子,我算是明白啦!你也是有弱点的人呢!只不过可惜,能成为你弱点的贞淑不在了,不在了,什么都没有了,那些爱啊,恨啊的,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岳盛华说着,目光恍惚了起来,隐隐似乎有水光滑过,他佝偻着腰,朝自己房里走去,“贞淑的忌日也快到了,我却从来没去看过她,不知道她会不会记恨我?唉,我竟是忘记了,她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的,怎么会还记得我,地底下黑乎乎的,但愿到时候我去找她,她还认得我……”
唐子双拳紧握,笔直地看在那漫天飞舞的银杏之下,呆呆望着已经苍苍老去的岳盛华一瘸一拐走远,忽而,一片叶子落在了他的头顶,他取下来放在手心,细细看去,只见枯黄卷曲的叶片中,脉络纵横,错落无章,就好像他和他还有她整个漫长而毫无意义的人生,从此落了。
漫天的绝望和苍凉迎头打来,将他那已不再年轻了的躯壳洗刷一空,剜尽五脏。
那般的痛,虽极致,但永无尽头,自走上这条路起,他们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这一辈子的宿命本来就是如此,不是吗?
他将那叶片紧紧攥在手里,行走间耳边隐约响起那熟悉的轻柔声音。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小小的她仰头问。
“服从命令,给我们找一个主人。”
“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好的待在这儿吗?为什么要换主人?”
“这是命令”
“我不会相信的哥哥,你是故意求了这个任务来是吗哥哥?你别想瞒我,我是你唯一的妹妹,这一辈子都会跟在你身后。”她紧紧牵着他的手说。
“到了今天,哥哥,你还想要什么,这么多年还不够吗?”后来,她长大,不再听话,想要抗争。
“哥哥,我们跑吧,不要再管什么真相和复仇了!没有意义的!除了你根本就没有人还在意!”
“我要嫁给岳盛华了,哥哥你满意了吗?你满意吗!”她朝她吼着,泪水不知停歇,似乎想要将所有委屈、妥协、不甘都洗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