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道:“既是到了,你自去躲得远着。等我打倒了,你们却来。”
武松抢过林子背后,见一个金刚来大汉,披着一领白布衫,撒开一把交椅,拿着蝇拂子,坐在绿槐树下乘凉。
武松看那人时,生得如何,但见:形容丑恶,相貌粗疏。一身紫肉横铺,几道青筋暴起。黄髯斜卷,唇边几阵风生;怪眼圆睁,眉下一双星闪。
这武松假醉佯颠,斜着眼看了一看,心中自忖道:“这个大汉,一定是蒋门神了。”
直抢过去。
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早见丁字路口一个大酒店,檐前立着望竿,上面挂着一个酒望子,写着四个大字道:“河阳风月。”
转过来看时,门前一带绿油栏杆,插着两把销金旗,每把上五个金字,写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一壁厢肉案、砧头、操刀的家生,一壁厢蒸作馒头烧柴的厨灶。
去里面一字儿摆着三只大酒缸,半截埋在地里,缸里面各有大半缸酒。
正中间装列着柜身子,里面坐着一个年纪小的妇人,正是蒋门神初来孟州新娶的妾,原是西瓦子里唱说诸般宫调的顶老。
那妇人眉横翠岫,眼露秋波。樱桃口浅晕微红,春笋手轻舒嫩玉。冠儿小明铺鱼,掩映乌云;衫袖窄巧染榴花,薄笼瑞雪。金钗插凤,宝钏围龙。尽教崔护去寻浆,疑是文君重卖酒。
武松看了,瞅着醉眼,径奔入酒店里来,便去柜身相对一付座头上坐了。
把双手按着桌子上,不转眼看那妇人。
那妇人瞧见,回转头看了别处。
武松看那店里时,也有五七个当撑的酒保。
武松却敲着桌子叫道:“卖酒的主人家在那里?”
一个当头的酒保过来,看着武松道:“客人要打多少酒?”
武松道:“打两角酒。先把些来尝看。”
那酒保去柜上叫那妇人舀两角酒下来,倾放桶里,烫一碗过来道:“客人尝酒。”
武松拿起来闻一闻,摇着头道:“不好,不好,换将来!”
酒保见他醉了,将来柜上道:“娘子,胡乱换些与他。”
那妇人接来,倾了那酒,又舀些上等酒下来。
酒保将去,又烫一碗过来。
武松提起来呷了一口,叫道:“这酒也不好,快换来,便饶你!”
酒保忍气吞声,拿了酒去柜边道:“娘子,胡乱再换些好的与他,休和他一般见识。这客人醉了,只要寻闹相似,便换些上好的与他罢。”
那妇人又舀了一等上色的好酒来与酒保,酒保把桶儿放在面前,又烫一碗过来。
武松吃了道:“这酒略有些意思。”
问道:“过卖,你那主人家姓甚么?”
酒保答道:“姓蒋。”
武松道:“却如何不姓李?”
那妇人听了道:“这厮那里吃醉了,来这里讨野火么!”
酒保道:“眼见得是个外乡蛮子,不省得了,休听他放屁!”
武松问道:“你说甚么?”
酒保道:“我们自说话,客人,你休管,自吃酒。”
武松道:“过卖,叫你柜上那妇人下来,相伴我吃酒。”
酒保喝道:“休胡说!这是主人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