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自收了帘子叉竿入去,掩上大门,等武大归来。
不多时,只见那西门庆一转,踅入王婆茶坊里来,去里边水帘下坐了。
王婆笑道:“大官人,却才唱得好个大肥喏!”
西门庆也笑道:“乾娘,你且来,我问你:间壁这个雌儿是谁的老小?”
王婆道:“他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问他怎的?”
西门庆道:“我和你说正话,休要取笑。”
王婆道:“大官人怎么不认得,他老公便是每日在县前卖熟食的。……”
西门庆道:“莫非是卖枣糕徐三的老婆?”
王婆摇手道:“不是;若是他的,正是一对儿。大官人再猜。”
西门庆道:“可是银担子李二哥的老婆?”
王婆摇头道:“不是!若是他的时,也倒是一双。”
西门庆道:“倒敢是花胳膊陆小乙的妻子?”
王婆大笑道:“不是!若是他的时,也又是好一对儿!大官人再猜一猜。”
西门庆道:“乾娘,我其实猜不着。”
王婆哈哈笑道:“好教大官人得知了笑一声。他的盖老便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
西门庆跌脚笑道:“莫不是人叫他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
王婆道:“正是他。”
西门庆听了,叫起苦来,说道:“好块羊肉,怎地落在狗口里!”
王婆道:“便是这般苦事!月下老偏生要是这般配合!”
西门庆道:“王乾娘,我少你多少茶钱?”
王婆道:“不多,由他,歇些时却算。”
西门庆又道:“你儿子跟谁出去?”
王婆道:“说不得。跟一个客人淮上去,至今不归,又不知死活。”
西门庆道:“却不叫他跟我?”
王婆笑道:“若得大官人抬举他,十分之好。”
西门庆道:“等他归来,却再计较。”
再说了几句闲话,相谢起身去了。
约莫未及半个时辰,又踅将来王婆店门口帘边坐地,朝着武大门前半歇。
王婆出来道:“大官人,吃个‘梅汤’?”
西门庆道:“最好,多加些酸。”
王婆做了一个梅汤,双手递与西门庆。
西门庆慢慢地吃了,盏托放在桌上。
西门庆道:“王乾娘,你这梅汤做得好,有多少在屋里?”
王婆笑道:“老身做了一世媒,那讨一个在屋里。”
西门庆道:“我问你梅汤,你却说做媒,差了多少?”
王婆道:“老身只听的大官人问这‘媒’做得好,老身只道说做媒。”
西门庆道:“乾娘,你既是撮合山,也与我做头媒,说头好亲事。我自重重谢你。”
王婆道:“大官人,你宅上大娘子得知时,婆子这脸怎吃得耳刮子?”
西门庆道:“我家大娘子最好,极是容得人。见今也讨几个身边人在家里,只是没一个中得我意的。你有这般好的与我主张一个,便来说不妨。就是‘回头人’也好,只要中得我意。”
王婆道:“前日有一个倒好,只怕大官人不要。”
西门庆道:“若好时,你与我说成了,我自谢你。”
王婆道:“生得十二分人物,只是年纪大些。”
西门庆道:“便差一两岁,也不打紧。真个几岁?”
王婆道:“那娘子戊寅生,属虎的,新年恰好九十三岁。”
西门庆笑道:“你看这疯婆子!只要扯着风脸取笑!”
西门庆笑了起身去。
看看天色黑了,王婆却才点上灯来,正要关门,只见西门庆又踅将来,迳去帘底下那座头上坐了,朝着武大门前只顾望。
王婆道:“大官人,吃个和合汤如何?”
西门庆道:“最好,乾娘,放甜些。”
王婆点一盏和合汤,递与西门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