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故意说:“你现在不拿烙铁烫头了吧?”
她愕然了一下:“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上学的时候呀。那可是个技术活儿,我记得你在很长时间里只剩一条眉毛了。”
出乎我的意料,陈金芳既宽厚又爽朗地笑了:“你还记得呢?现在我也想起来了。后来我只好往眼眶上贴了块纱布,骗老师说是骑自行车摔的。”
她的反应让我很不好意思。那种失态的挑衅更印证了我的肤浅和狭隘,而此时的陈金芳则显得比我通达得多。接下来,我便不由得说出了自己原本不愿意说的话:
“你可真是大变样了……刚才我都不敢认你。”
“也就表面变了,其实还挺土的。”
“这你就是谦虚了,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已然惊为天人了吗?”我舔舔嘴唇,几乎在阿谀她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更加令我意外,陈金芳反而对自己避而不谈了。她简短地告诉我这两年“刚回北京”,正在做点儿“艺术投资方面”的事儿,然后就又把话题引回了我身上。她问我住在哪儿,具体在什么地方上班,又感叹我把小提琴扔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则被弄得越来越恍惚,也越来越没法把对面这个女人和多年前的那个陈金芳对上号。
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许久,普洱茶第二次续水的时候,陈金芳的电话响了一声。她看了看短信说:“我得走了。”
我也欠身站起来:“那回头再聊。”
我给她留了自己的电话,而她则递给我一张头衔相当繁复的名片。我陪着她走到街上,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英菲尼迪越野车。这两年有点儿钱的文化人或者有点儿文化的有钱人都喜欢买这种车,前不久还有一位大脸长发的音乐人因为醉驾被抓了典型,出事儿时开的就是这一款。陈金芳走向副驾驶座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身材高挑、二十出头的男人下来为她打开了车门。那小伙子穿着一件带网眼的紧绷T恤衫,遭受过膑刑的牛仔裤里露出两个瘦弱的膝盖,看上去倒像某个高级发廊的理发师傅。他对陈金芳颔首,压根儿就没看我,重新发动汽车之后绝尘而去,气流搅得路边的落叶旋转着纷飞了起来。夜风渐凉,再下两场雨,就要入秋了吧。
过了十几分钟,茉莉恰好也加完班,从国贸那边过来接我了。回家的路上,她问我晚上的音乐会怎么样,我随口说“还成”。我又问她今天忙不忙,她说:“这不明摆着嘛。”然后车里就陷入了沉默。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我们之间没什么话可说。
借着立交桥上彩灯的光芒,我偷偷把陈金芳的名片拿出来看了一眼。刚才没有看清,现在才发现,她的名字也变了。陈金芳已经不叫陈金芳,而叫做陈予倩了。她的变化真可谓是内外兼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