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十四爷,纵然军功累累无人可及,毕竟远驻西宁,但凡有些什么变故……八爷一系,终究还是不中用的。”魏珠兀自说着,所以,他错过了闵敏脸上的惊诧,“唉,要让雍亲王信我,并不容易。”
“师傅……”闵敏并不知道她应该说什么,魏珠的话,实在是让人接不下去。
“不过聪慧如你,大约早已对情势洞若观火,哪里还需要我来提点。多年来,你始终不偏不倚,超脱于夺嫡党争。万岁爷身边,大约也只有你,能够做到从头到尾的清白。”魏珠下意识喝了一口水,用力地咽了下去,“可是,万岁爷,毕竟不可能真的万寿无疆。他给你的宠信,也不见得能够保你下半生风平浪静,你还是得为自己想想的。”
闵敏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了过去的种种点滴。一边是魏珠那种忠心耿耿的样子,一边是康熙对他收受九阿哥贿赂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那些年对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
闵敏吸了一口气,所以,魏珠,一早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筹谋。而今天,难道是为四阿哥是来做说客的吗?
魏珠抬起了头,看着闵敏,让闵敏心里头一阵阵的发毛:“奴婢不过是一个御书房当差的女官,能做些什么呢?”
魏珠似乎有些艰难地说道:“雍亲王说,你手上有一道圣上秘发的空白诏书。”
闵敏连呼吸都顿了一下。这件事,魏珠果然是被避开的,四阿哥果然是知道的。
康熙确实了不起,魏珠随侍多年,鞍前马后的如此体贴细致,康熙也能从蛛丝马迹里嗅出不寻常来。
“那不过是万岁爷许给奴婢离宫返乡的一道恩典。”既然康熙的附信上要自己这样说,那自己就这样说好咧,闵敏心想。
这答案对魏珠而言,一点都不意外,他若有似无的摇了摇头:“这都无妨,雍亲王不过是叫我来讨你一句话,变故之时,你应当知道什么才是你该说的吧。”
闵敏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这是在暗示什么?
魏珠微微迟疑之后又道:“我记得你曾经预言一废太子、大阿哥魇镇之事,让圣上信了你是未来之人。后来种种迹象,你的超凡之处实在是……”
闵敏心头一跳,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或许,她刚刚应该直接回答魏珠转达的那件事的。
魏珠的眼神忽然颤抖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该设计你。但闵敏,多年来我也算对你照拂有加,你能不能给师傅一句明白话?”
闵敏原以为魏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原来还是摇摆不定。她看着素来沉稳镇静的魏珠,而今如此失措,连……
她忽然一惊,魏珠说出了自己是未来人这件事,他是忘了屋子里还有四阿哥的监视吗?
魏珠叹了口气:“你连圣上都不曾答,又怎么会回答我呢……”
闵敏抿紧了嘴唇,眉心微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魏珠的神色恢复地倒快:“闵敏,你要我怎么回雍亲王的话。”
闵敏定定望着魏珠。那一年自己一大早去伺候他起床,问他能不能和称心一样叫他一声师傅,是因为自己有了一个觉悟,在大清朝的天空下头,只有皇帝才是最结实的大腿。可是怎么能够料到,魏珠,实在是……这水深的,真是墨墨黑什么都望不透。原来,从那一步开始,自己就已经做出了某些暗示,现在看来,也怨不得别人了。
闵敏叹了口气:“奴婢人微言轻,从来只有遵照吩咐的份儿,哪里有说话的地儿呢?”
魏珠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再说话。最后意味深长地望了闵敏一眼,茶也没有喝完,径直走了。
闵敏望着他的背影,那是机关算尽的背脊,背负着超越能力范围的野心。
也未必是野心吧,应该是欲望。
闵敏在心里纠正自己。
这一番会面,虽然没有说上几句话,却让闵敏累的厉害。她试探地问能否安排自己泡个热水澡,那两个侍女倒安排的利落。只是水面上那些个桂花,让闵敏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尴尬。
但是这并不妨碍闵敏泡着热水,让自己彻底地放空。
她不想去考虑魏珠的立场,也不想考虑那个假托三阿哥名义进宫的闵敏的立场,更不想考虑那个锦囊里头所谓的空白诏书和康熙给她的黄帕子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