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引发的血案

自打匈奴分裂,呼韩邪单于南投以来,匈奴便不再是往日那个能纵横草原沙漠的强悍部族。在汉朝强大的军事压力下,西逃的郅支单于甚至跑到了康居栖身。对于这些昔日压迫、奴役自己许久的匈奴人来投降一事,康居的臣民都持反对意见,都不愿意接纳郅支单于,但康居国王有自己的小算盘。由于康居长期受乌孙的压制,康居国王便想利用郅支单于对付乌孙,并胁迫周围的国家臣服于自己,也让自己在西域称王称霸一回。郅支单于跑到康居虽然是出于走投无路,可他也没安好心。况且康居当年在匈奴人眼里不过是个连提鞋都不配的小国家,郅支单于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寄人篱下?

既然康居国王和郅支单于都有各自的心思,其他人的意见也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双方一拍即合。为了表现两家惺惺相惜,他们还做了一次交换——康居国王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郅支单于,郅支单于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康居国王。

两家结亲后,郅支单于便从到处流窜、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摇身一变成了康居国的座上宾。郅支单于到了康居国后便借康居国的兵屡次攻击乌孙,甚至一度打到乌孙的国都赤谷城,劫掠并杀害了数以万计的乌孙民众,迫使乌孙国放弃了乌孙西边临近康居的千里土地。

这下康居国王开始得意扬扬,兀自做起了西域霸主的美梦。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和郅支单于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到了康居,郅支单于就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借了康居的兵,他的力量就得到了壮大;多次打败乌孙,他在康居就树立了威信。有了地盘,有了兵,又有了威信,你以为郅支还是刚投奔康居时那个落魄的匈奴单于?接下来,郅支单于凶残的本性就暴露了。他先是对康居国王不敬,然后又对自己的新阏氏即康居国王的女儿实施家暴,后来甚至杀了康居国王的女儿和康居国内反对他的贵族和老百姓,而且一连杀了好几百人——手段是极其残忍的肢解。

这下,康居国内再也没人敢公开站出来反对郅支单于了。于是郅支让康居的百姓为他在康居国内以土筑城,分内城和外城两部分,又靠着土制的外城城墙延伸出以粗大树木搭建的用于瞭望和射击的木城,建了一座名曰“单于城”的复杂新城。而可怜的康居国王不仅死了女儿,自己大概也被郅支单于囚禁了起来,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郅支单于躲在康居国里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反正原告兼受害者康居国王都没有出面求救,即便是西域都护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可郅支大概是在自己的新城里面待得太久了,控制了区区一个康居,又打败了乌孙,制服了临近的几个小国,就搞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他公然写了一封信给汉朝皇帝,信中只有寥寥几行字,但语气颇为傲慢:“我郅支单于现在受困于西域这穷苦的地方,日子没法儿过了,计划投靠强大的汉朝,还打算把自己的亲儿子送到长安去做人质。”

想来当时写下这几行字的时候,郅支还在心里给信的末尾加了一串“哈哈哈”的爽朗笑声。

当然,以汉元帝刘奭的蔫脾气来看,估计他即使生气也不会把郅支单于怎么样。可也该郅支单于倒霉,他的一封信虽没让刘奭生气,却引起了西域都护府的注意。这时候的都护叫甘延寿,而甘延寿有一个副手,叫陈汤。

这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不走寻常路的主。

陈汤自小家道赤贫,虽然也读过不少书,写得一笔好字,但早年间常以行乞和借贷维持生存。行乞借贷,必然不在乎操守;家道赤贫,大多渴望金钱——这成了陈汤一生中抹不去的两个污点。但事情有一利必有一弊,反过来也一样。不在乎操守,往往能为常人所不能为;渴望金钱,遇事则比常人更敢于冒险——这又成了陈汤身上突出的两个特点。

成年之后的陈汤因此始终得不到邻里乡亲的认同,每次政府选拔后备公务员,一提到“陈汤”二字,大家都拿他的德行说事,以致他始终无法进入地方低级公务员系统。经过几次失败后,陈汤一拍大腿,在心里愤愤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地方不留爷,爷投向西路!”他于是离开老家山阳郡,直奔西边的长安而去。

以陈汤的性格来看,到了长安之后,大概是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他很快就替自己谋到了一个职务:太官献食丞。

依汉朝官制,太官是负责皇帝的日常膳食、祭祀的官员,俸禄只有六百石,而他手下的太官献食丞主要负责管理地方进献上来的食材,薪水顶死不会超过四百石,在长安城里也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

官职虽低,可这对陈汤而言意义重大,至少他算是出人头地了,而且后来他还认识了名臣张安世之孙富平侯张勃。张勃对陈汤的才能崇拜不已,于是向皇帝刘奭保举陈汤,使其进入了待升迁官员之列。

当陈汤觉得自己终于混出了头,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正要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件无法回避的大事:他的父亲去世了。

这意味着陈汤要“丁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