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皱眉看着他，只好再问一遍。

她总觉得这家伙的脑瓜子时灵时不灵，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笨笨的，跟自己一样。

“没有啊。”

陈默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比赛前开玩笑跟他说，那是我印象里实力最弱的一位职业棋手……都这样说了，怎么好意思报你的名字啊。”

“你——”

刚刚松了口气的小姑娘，顿时来气了：“过分了啊，你上午也这样说，我的棋真就这么差吗？”

“没有没有，开玩笑嘛。”

陈默赶忙解释：“这是小说里常见的用法，叫做‘先扬后抑’，先用语言迷惑、降低对手的警惕，然后下一秒狠狠压制，让对手从天堂跌到地狱……这种跌宕起伏的剧情，读者都很喜欢的。”

小姑娘抱着胳膊，扭头看向窗外，不理会他。

“你再换个角度想，如果你的棋真特别差的话，我也不会拿出来打比赛啊，是不是？”

陈默继续安慰：“还有啊，从我接触职业围棋到现在，我也只跟四位职业棋手下过棋，分别是你、路路、徐清老师、吴老先生……你的棋在我这里能排进前三，这难道还不厉害吗？”

“唔……”

小姑娘皱眉想了想：“不对啊，严明诚刚来的那天，你不就跟他下过棋吗？当时他已经是职业初段了，也算是职业棋手了。”

“我对他的棋不感兴趣，没记在脑子里，也没研究过。”

陈默摇摇头。

“哦，原来是这样。”

小姑娘恍然的点点头。

思索着陈默所说的话，小姑娘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根据陈默心里的排名，吴老先生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就是徐清老师，再然后就是她和路路了。

以前路路或许是排在她的前面，但眼下已经被她击败，两人的排名自然也就颠倒了过来。

“迟早有一天，我要成为你心里排名第二的棋手。”

小姑娘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陈默抓着她的小手轻轻揉捏着，微微一笑：“自信点，排名第一。”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想要击败徐清老师就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愿望了，而比徐清老师更强的吴老先生……

想到这里，小姑娘好奇询问：“陈默，在你看来，吴老先生比老师强多少？”

“如果以十盘棋定输赢的话，大概是6:4或者7:3，吴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了，但棋力依旧犀利无比，徐老师跟他比起来还略有差距。”

陈默思索两秒，然后给出答案。

“吴老先生当年可是世界赛的冠王，能在他手里赢三分之一以上……看样子，老师还真是九段级别的棋力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九段。”

小姑娘眉头微皱，有些疑惑：“老师的棋力这么强，为什么不参加世界赛冲击九段呢？我不认为老师不想成为九段棋手，她是一位极其热爱围棋、以及围棋事业的棋士。”

“或许是没有意义吧。”

陈默摇摇头：“成为九段棋手，对于徐老师本人而言，或许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荣誉，但对于整个夏国围棋而言，却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

小姑娘不理解。

“我这段时间搜索了夏国围棋近三十年的变化，从吴老先生那个时期开始称霸世界棋坛，他一个人就称霸了十几年，压的世界各大围棋强国都抬不起头……而在吴老先生退役后，就轮到了徐清老师这一代棋手，虽然做不到吴老先生那般可怕的统治力，但依旧可以让夏国围棋成为世界前三。”

陈默淡淡说道：“可当徐清老师等一批棋手退役的时候，你们这一批新生代棋手的表现却……却让夏国围棋险些连世界前十都保不住了，小予，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唔……”

小姑娘有点难过的低下头，小声回答：“是我们这一代棋手太弱了。”

“是，也不是。”

陈默摇摇头：“在我看来，夏国围棋近些年来，最大的转折点就出在吴老先生那一代，当年吴老先生过于强势，称霸了棋坛十几年，之后徐清老师那一代又强盛了十几年，这也让夏国新生代棋手们逐渐丧失了警惕。

而与此同时，那些被压制了二十多年的诸多围棋强国自然不甘心，他们不断的研究围棋、想尽办法缩小自己跟夏国棋手的差距，最终实现了超越……”

“……”

小姑娘皱眉思索许久，若有所思的说：“这听起来有点像是……盛极而衰？”

当一个势力强盛到极致的时候，便是衰落的开始。

“是的，盛极而衰。”

陈默点点头：“按照历史演变的规律，其实本该在吴老先生退役之后，夏国围棋就会迎来史无前例的大崩溃才对，吴老先生称霸的十几年，诸多围棋强国实在被压制的喘不过气，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掀翻夏国围棋的霸主地位，但夏国毕竟是人才济济的泱泱大国，一位位顶尖棋手的出现，硬是又给强行续命了十几年……”

不过——

到了第三代，也就是吴予、路路这一代的时候，随着徐清等上一代顶尖棋手的逐渐退役，在温室里成长的新生代们，终于是扛不住这杆大旗了。

面对近十个昔日围棋强国的精英团队们的联手围剿，每一届世界赛都会被压制的抬不起头。

一方面是夏国年轻棋手们，在长辈们的庇护下成长，没有体验过昔日长辈们的残酷竞争环境，难免有些疏忽大意。

另一方面则是，昔日那些围棋强国的精英棋手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研究夏国棋手的棋风思路，就特么跟打游戏做攻略一样，专门盯着你研究……这搁谁也顶不住啊。

这也就导致，夏国年轻九段出了国门，对上外国的八段棋手都够呛。

人家这么多国家的顶尖棋手全盯着你研究、多少个团队天天研究你的破绽，你总不能同时盯着十几个人、几十个人研究吧？

“所以我才说，徐清老师成为九段，其实是意义不大的。”

陈默摇摇头：“徐清老师就算成为九段棋手也救不了夏国围棋，而且……我也不认为她能在众多顶尖棋手的眼皮子底下顺利晋升九段，一旦她表现出威胁，外国那几位仅次于吴老先生的‘棋圣’或许就坐不住了。”

相比起前世地球上，世界棋坛‘三国争霸’的局面，本世界的世界围棋竞争无疑是更加激烈的。

全世界几十个国家，几乎每一个国家都有一部分的围棋爱好者和职业棋手，而排名前十的围棋强国之中，任何一个国家都有一批足以站在棋坛顶尖的棋手。

夏国围棋的综合实力并不算弱，老一辈有吴镇山这种‘棋圣’坐镇，近一代有徐清等八段、九段的顶尖棋手，年轻一辈也出现了几位九段棋手……

而这样的实力，在世界棋坛上却只能排进前十，固然是因为被诸国联合排挤，但也能看出本世界的棋道竞争有多么激烈。

所以——

这也是陈默认为，徐清老师明明早已经具备了九段棋力，却始终没有重新复出、去参与九段之争的原因。

现在这种世界棋坛形势，并不利于她冲击九段，而且冲上去也没啥用……思来想去，还不如把心思都用来培养下一代呢。

“那……”

小姑娘皱起眉头，问道：“那在你看来，夏国围棋该怎么做才能重新站上世界之巅呢？”

这是每一位夏国棋手都会有的愿望和期待。

“如果夏国年轻棋手之中，能够出现一个比肩吴老先生的棋手，拥有如吴老先生那般强大的棋坛统治力，那夏国围棋自然可以再度站在世界之巅。”

陈默淡淡说道。

围棋，是属于一大群人的竞赛，可世界冠军却只有一个。

偶尔拿到一次世界冠军，只能代表一时的辉煌，并不能改变整个国家在世界棋坛的地位，可如果能像吴镇山老先生那般，连续十几年夺冠的话，那……自然就不同了。

“比肩吴老先生的棋手……”

小姑娘想了想，歪着脑袋看向坐在自己左侧的陈默：“陈默，我觉得你完全有这个实力啊，夏国围棋的未来恐怕就要靠你了。”

“别靠我呀，我没兴趣当这个救世主。”

陈默摇摇头：“我对参加围棋比赛最大的兴趣就是赚钱买房，其次就是陪着你一起去、给你壮胆，除此之外，我对围棋就没什么兴趣了……所以，与其把拯救夏国围棋的希望寄托到我身上，不如你自己努力练棋冲击九段。”

“可我只是一个卑微弱小又无助的六段，七段八段都遥遥无期，九段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小姑娘用弱弱的语气说道。

“没关系的，就算无法晋升九段，甚至连七段八段都提升不上去，你也依旧是我心目中最棒的宝贝~”

陈默一张嘴，略显肉麻的情话就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你——”

小姑娘气急：“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她就是希望陈默能如当年的吴老先生那样，带领夏国围棋征服整个世界，这样一来，不光夏国棋手能够在世界棋坛上扬眉吐气，陈默也能成为英雄般的存在，会受到无数国人的追捧和赞誉——那是她曾经乃至现在，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小予，你是一位很出色的棋手，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陈默摇摇头：“而且，我也有我自己的追求，我想写小说、想创业、想财务自由……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唯独不包括围棋。”

“为什么？”

小姑娘无法理解。

如果她有陈默这般强大的棋力，她早就带着夏国棋手们征战世界棋坛，让全世界都知道夏国棋手的统治力了。

“不为什么，人各有志罢了。”

陈默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只是说：“小予，你的围棋天赋真的很出色、后天的努力也足够，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我可以天天指导你下棋，直到你不想学了、或者是成了享誉棋坛的九段棋手为止。”

“……”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然后扭头看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没再说话。

她不说话，陈默也没说，车内的气氛似乎变得过于安静了。

“小予，你……生气了？”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陈默才开口打破了寂静。

“是有点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气。”

小姑娘摇摇头，低声说道：“我只是忽然间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明明是我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却不敢去追求，反而要让别人去争取；被拒绝后还生气，觉得自己非常重视、在意的东西却被人不屑一顾……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资格、也没理由生气。”

所以——

她就只能生自己的气了。

“我没有不屑一顾，我只是单纯的对围棋不感兴趣，而且，那不应该是属于我的殊荣。”

陈默攥着她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轻声说道：“在我看来，夏国围棋界继吴老先生之后的棋道大宗师，应该属于一位真正热爱围棋的棋手，而不是像我这种空有天赋却无热爱的……投机者？

小予，那是你非常珍视的东西，我自然也会爱屋及乌，所以，我会尽己所能的帮助你、希望由你自己来亲手得到。”

对于陈默而言。

借着临近开始的世界围棋赛赚一笔奖金，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要说成为夏国围棋的救世主、继吴老先生之后的第二位大宗师、受一国之棋手的敬重与爱戴……陈默觉得，自己这个靠着捷豹、阿尔法狗等一系列外挂混饭吃的假棋手，恐怕还没这个资格，也受不起。

这个莫大的荣耀，应该属于一位真正的棋手才对！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小姑娘道歉，然后又很小声的说：“你还是别这样捧我了，我对自己都没有这样的信心。”

正因为她是职业棋手，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想要站上围棋之巅到底有多么困难。

别看她跟吴老先生也只差三段，但这三段……或许是努力一生都难以跨越的天堑。

“好好好，我不捧你。”

陈默笑了笑，从善如流的说道：“我不捧你，我去捧路路总行了吧？我觉得她是……”

“你敢！”

小姑娘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我的闺蜜，应该由我来捧才对，你不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