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予不生气才怪呢。
知道他为了早点实现自己买房安家的执念,所以对赚钱比较迫切,但也不能这么拼命吧?
真要是想买房安家的话,大不了……大不了找她借钱嘛,以后有钱了再还上就是了,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小予,我有点好奇昨天晚上你生气的原因。”
温澜捕捉到一个重点,连忙询问:“你是因为陈默违背了承诺而生气,还是因为他拼命加班伤身体才生气?”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关系到她怎么看待今天发生的争议。
“都有啊。”
吴予一想起这事儿,都气的咬牙:“我临走之前,他答应的可痛快了,结果我刚一走,他就把答应我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整个过程连五分钟都不到……我在截图上看的清清楚楚!!!他拼命加班这个,我也很生气啊,我都跟他说过无数遍了,可他就是不听!”
“哪个更生气呢?”
温澜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条件:“如果是必须二选一的话,你觉得陈默的哪个行为更让你生气?”
这也关系到——吴予更在乎的东西是什么。
是他们之间的承诺?还是陈默的身体健康?
“唔……”
吴予想了想,回答道:“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那我觉得,还是他拼命加班这个事儿更让我生气吧……其实如果只是违背承诺的话,他随便说几句话哄哄我,让我知道他其实是很在乎我的,那我就不生气了,但拼命加班这个事儿是真的无法容忍啊。”
“我明白了。”
温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算是明白,你们三个人今天为什么会闹成这种局面了,既奇葩又奇怪,说实话,要不是我知道你不会说谎忽悠我,我都怀疑你在跟我讲故事,因为这个事儿实在是……太扯了点。”
“啊?”
吴予一愣,然后摇摇头:“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因为你钻进牛角尖了,而且,你应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澜笑了笑,解释道:“咱们就先说一说,你们三个人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生的矛盾冲突吧,其实理解起来很简单。”
说着,她沉默了片刻。
整理好措辞之后,继续说道:“站在你的立场上,你觉得陈默和路路都是你的好朋友,路路以‘为了你好’的名义,去伤害你另一个好朋友……这才是你执意要跟路路分道扬镳的原因,因为你觉得她做错了,而且是故意犯错,她既没有尊重你的意见,也没有尊重你的社交,你在她身上感觉到了被控制和被压迫的压抑感……对吧?”
吴予轻轻点头,这也正是她的真实心情写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温澜看向她,轻声说道:“在你看来,陈默之所以会被逼着灌酒,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因为你跟路路是好朋友,所以他才这样妥协……于是你就觉得,你必须给陈默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就是……跟你最好的朋友分道扬镳,彻底站在陈默这一边,对吗?”
“……”
吴予犹豫了下,还是点头承认,但她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是她先主动伤害别人,所以我才这样做的,如果……如果是陈默主动伤害她的话,我也会跟陈默大吵一架、甚至是……结束暧昧关系的。”
小姑娘依旧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陈默和路路都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既然不能共存,那她就要做出‘正确’的那个选择。
之所以选择跟路路分道扬镳,并不是因为她更在乎陈默,而是因为路路做错了事情,践踏了她的底线……如果换做是陈默,以这种‘为了你好’的名义去伤害路路,那小姑娘也是不能容忍的。
“非黑即白,你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温澜笑了起来,有些感慨的看着她:“小予,我记得很清楚,当初我还在求学的时候,也曾跟你一样,总是以‘非黑即白’的观点来看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可是……人性太复杂了,社会也太复杂了,只有黑和白、对与错,是远远不足以评判一切的。”
“唔……”
吴予皱眉想了想,疑惑询问:“澜姐,你是说我……太幼稚了?”
“没有没有~”
温澜连连摆手:“我不是说你幼稚,我只是觉得,你的想法还有那么亿点的不成熟。”
吴予:???
这跟幼稚有什么区别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温澜微微一笑:“至少这样听起来比较委婉,不至于让你难以接受。”
吴予:“……”
我谢谢你啊~!
“言归正传,咱们还是继续聊刚刚的话题吧。”
温澜笑了笑,继续说道:“站在你的立场上,你的做法其实没有错,只是你的想法有些不够成熟……你在思考这整件事的时候,下意识的站在陈默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却忽略了路路的感受,而如果你站在路路的立场上再体会一遍的话,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到那个时候,你再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评判,或许就不会觉得谁对谁错了。”
“站在路路的立场上?可是……”
吴予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你知道路路也是有苦衷的,但你却下意识的抗拒、不想让自己去理解她,嗯……这应该是有一点赌气的成分吧?”
温澜轻笑道:“你觉得她的行为伤害了陈默,她是施暴者,陈默是受害者,所以,你即便知道她也有苦衷,也不愿意去跟她和解……你一方面是跟她赌气,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给陈默一个解释。”
吴予低头不语。
她跟路路毕竟是十几年的好朋友了,在对方面前,确实要比在陈默面前更放得开,也更加信任。
所以在遇到这种二选一的事情时,她其实更担心的是陈默,一方面,陈默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另一方面,她跟陈默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稳定,所以,她才会下意识的去偏袒陈默、去照顾陈默的感受,甚至为此不惜跟最好的朋友发生争执,而至于路路……
“你的心里其实有答案,不是吗?”
温澜后仰在沙发靠背上,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被宠爱的,总是那么的有恃无恐。”
“我……我确实是有点赌气。”
吴予犹豫了下,很坦诚的说道:“我当时没想过这么多,我只觉得她做错了,她的做法让我很愤怒,所以我就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没有恃宠而骄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心机城府很深的女孩子,你单纯的跟白痴……呸!白纸一样。”
温澜差点当场嘴瓢。
吴予目光奇怪的看向旁边这位‘好姐姐’,总感觉对方那温柔的微笑下,隐藏着很深的嘲讽……
“咳咳,咱们继续聊。”
温澜赶忙转移话题:“你有没有想过,路路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做?按照你的说法,她明明知道这样做会让你生气,但偏偏还是做了,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想过,我知道的。”
吴予撇撇嘴,小声说道:“她说是为了我好,想帮我测试一下陈默的酒品,以及他喝醉酒之后的真性情?但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为了你好’的说辞,她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商议,就擅自做主呢?她完全没有尊重过我、也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
“如果她跟你商议,你会答应吗?”
温澜询问。
“当然不会啊!我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伤害陈默的事情呢!”
吴予毫不犹豫的摇摇头。
“你不同意路路的做法,认为她没有给你应有的尊重和理解,那……她今天以‘为你好’的名义所做的事情,在你看来,她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你的控制欲、一己私欲,还是真心实意的为了你好?”
温澜又问。
“这……”
吴予有些心虚的偷偷瞥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确定陈默不在,这才小声说道:“应该是为了我好……吧?路路这些年帮了我很多的,我都记得。”
“她这些年帮了你很多,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
温澜看向她,问道:“她这些年,始终都是以‘为了你好’的名义来对你进行约束、控制、保护?”
吴予点了点头。
“那你因此反感过吗?”
温澜询问。
“……没有。”
吴予摇摇头:“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她把我当亲妹妹对待的,所以,就算很多时候,她的约束让我有些不自在,我也没有反感过她,我其实……是很依赖她的,如果没有她的话,我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来,爹不疼娘不爱,就连两边儿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是重男轻女……真正关心她的,也就只有舅舅和路路两个人。
舅舅知道她小时候过得有多可怜,所以对她百般溺爱,她想做任何事情、任何决定,舅舅都从来没有阻拦过,而是很积极的支持和鼓励,哪怕她当年要休学下围棋,舅舅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在劝说无果后,第二天就收购了一家围棋馆,专门给她日常练棋用。
但路路不同——
在她的成长道路上,路路更像是一个严厉的家长,总是非常严厉的约束着她、保护着她,这让吴予感到束缚的同时,又多出了一种被关心照顾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所以,你现在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恨她,你只是单纯的……想用绝交的方式来给一个交代。”
温澜看到她的小动作,心中顿时明白了:“你是害怕,如果你在这种事情上不做出强有力的表态,陈默会因此心生芥蒂,从而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和未来,对吧?”
“……”
吴予没回答,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的说道:“澜姐,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默介意你跟路路和好吗?”
温澜询问。
既然吴予这么在意陈默的态度和看法,那么,除非陈默能有明确的表态,不然的话,小姑娘是绝对不敢跟路路有过多接触的。
“他跟我说不介意,甚至还希望我能挽回这段关系。”
吴予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但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嘴上说说,亦或者是……试探我的想法?”
她越发觉得,社交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因为人的想法,实在是太难以琢磨了,如果能像围棋一样、可以反复演算、复盘,那该多好啊。
“陈默他自己可能很介意,但他是喜欢你的,喜欢你更甚过他自己,所以,为了你能开心,他可以不介意。”
温澜轻声说道:“我相信,这种事情如果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为了他,也可以不介意的。”
顿了顿。
她又说道:“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没有‘非黑即白’这种过于绝对的观念,任何事情都是要衡量轻重的,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这才是社会的本质……如果他在这件事上劝过你、希望你挽回跟路路的感情,那我相信,他应该是真心的。”
“就算他是真心的,可……”
吴予轻咬嘴唇,摇摇头:“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我没办法不介意。”
“……”
温澜一怔,看向吴予的目光有些欣慰:“小予,你好像长大了。”
“啊?”
吴予一愣,不太理解:“你刚刚还说我幼稚呢,这会儿就长大了?”
这么快的吗?
“因为你有了自己的态度,而且是很坚定的态度。”
温澜笑了笑,解释道:“你以前或许很依赖路路,而这样的依赖呢,也就会导致你在思想、精神层面的独立性会很薄弱,就像那些在控制欲很强的父母的陪伴下长大的孩子一样,他们看似成绩优秀、看似是‘别人家的孩子’,但实则……他们已经习惯了父母的控制,一旦摆脱了父母,他们的社会能力就会表现的非常差劲,甚至连自理能力都很欠缺……
但你不同,你已经具有思想、精神层面的独立性了,而且表现的很出色,因为……你可以为了自己内心的对错,去反抗从小到大的权威,这很了不起。”
“我不懂。”
吴予摇摇头。
温澜也没有继续提这个,而是询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我……我不知道。”
吴予很迷茫,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可这种‘非黑即白’的决定,却并没有让她很快乐,反而让她感到了压抑和失落。
“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就找个人谈谈心,或许,这样你就有答案了。”
温澜轻声说道。
“欸?”
吴予很疑惑的看向她,心想,我这不是正在跟你谈心吗?
“我说的那个人,可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只能听你倾诉烦恼、只能帮你梳理和开导,却并不是那个能给你答案的人。”
温澜露出很温柔的笑容,意有所指的说道:“有句老话不是说嘛:解铃还须……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