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就是樗北炎当初到南蛮的目的，他冒充紫韵萧客，乃是为了引出真正的手执紫萧之人，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是见到了躲在江湖深处的侠客。

在此之前，兄弟的血脉似乎也让他与他心灵相通，除了他，无人敢冒充。

果不其然，那个时隔多年不见的哥哥，便是瞒天过海的紫韵萧客，他擅长经商，却毫无商人的铜臭之气，可就是这般，他的身上自带儒雅气息，在他看来，或者说是懦弱更为贴切。

“那你为何不与他相认呢？”

岚裳不理解，既然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为何到如今都形同陌路——也许对方都不知道樗北炎还活着。

“父亲的事情…他居然忍气吞声，我才不同他那样畏首畏尾，他明明手握紫萧，却选择了出世之道，不问江湖纷争，独守在南蛮，试问这和缩头乌龟有何区别！”

“也许，他也有苦衷呢？”

“他有什么苦衷…祁家家大业大，地位崇高，却被他用来行商避世，风花雪月，若我不为父亲报仇雪恨，如何对得起他辛苦经营的半生心血，曾经的祁家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到他手里…一落千丈，甚至沦为善贾，整日盘算着敛财，昔日的江湖地位不复存在，沦为了多少人的笑柄……”

樗北炎激动的嘶吼着，咬牙切齿间不难看出他的无奈和雄心壮志，可能是因为语速太快，那醉意与高涨的情绪交织，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直弄得眼泪淌在鼻尖，他居然抱着膝盖隐忍的哽咽着。

家族的没落、兄弟的怯弱，以及自身的无用武之地让他苦不堪言，甚至萌生出一股猛烈的仇恨，曾经温润的兄长在他的心里面目全非，他欲要刺穿他面具下的无能，把祁家再次推上江湖角逐的舞台……

岚裳对于这些，似懂非懂，却也明白他心里的难受，试问对于祁家的去向，两人意见相左之时，又逢外界指指点点，口诛笔伐兄长的行为举止，他如何不愤恨发火，如何不力不从心，可是他却如蝼蚁一般，夺在幕后，不肯直面祁家的结局，不肯直视自身的卑微——或许，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感到最绝望的地方。

“樗北炎，你一定比你的哥哥更难过吧…你不知道离开祁家数年的你还能不能融合进去，你也不知道你的哥哥到底是在韬光养晦等待有朝一日扬眉吐气，还是在逃避责任，不愿意再和江湖扯上关系，其实你是在怕——你怕自己人微言轻，与他见面之后手足无措，本来你是那么骄傲果敢的一人，却时时刻刻记挂着家恨，想要有一日能重整旗鼓，让祁家光耀门楣，甚至…这些事情，你想凭一己之力完成……”

岚裳半跪在他面前，捧起他泪流满面的脸，那泪水流淌过后，换来深刻细长的红痕，印在他的面颊，印在他的手腕上，是淋漓的伤口一般，鲜红刺目。

他就如同一只被兽夹夹断了双腿的野兽，万念俱灰的睁着苍凉悲伤的眸子，渴望上天能够垂怜一次，助他离开这混沌又污浊的黑暗，岚裳心疼的眼神，变成了一束温暖的光芒，直直照亮他心房。

“我甚至想…如果我得到了紫萧，会不会就能够让祁家回到之前的壮丽辉煌，可是……”

“你在犹豫是吗…那是你的哥哥…不是别人，你只能嘴上说着他的不好，却无法狠下心去伤害他是不是……”

樗北炎的瞳孔一阵猛烈的皱缩，仿佛被人猜中了心思一般的心虚起来，他垂下头，眼泪又发疯一样的涌落。

“樗北炎，我以为你一直是一个百毒不侵的人，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在做梦——我想象中的樗北炎，可不会像被抛弃的傀儡玩偶一般，坐在角落里偷偷的哭泣，自以为是的舔伤口——”

岚裳的笑，樗北炎突然看不懂了。

那炙热却刺眼的笑容，没有一点的温度，似乎在那其中，还有不少微弱的嫌恶。

樗北炎慌了，伸手要抓住什么一样，就连难过，似乎也在此时忘得一干二净。

半晌过后，他才知原来是自己醉得厉害，居然从床上摔了下来，朦胧的光影流转处，岚裳衣上的花香让他闭目而笑：“岚裳…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良久，一片平静，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他的耳边悄无声息，酩酊大醉的他已然感受不到任何动静，他试探性的翻身，皱眉撇嘴，嘴里言辞细碎，那股花香便再次的包围了他。

“樗北炎，你可真是不让人好受……”

樗北炎不知道的是，他问出那句话后，岚裳在原地楞了许久，久到她头一次觉得思绪的轨迹历程那么的漫长，若不是他醉意的呢喃呓语，她便要一直的沉默下去，等到夕阳西下，霞满天际。

“岚裳…不管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给他盖好被子，好不容易睡熟了，就听得他梦中笑了一声，然后是温柔又生涩的脉脉情语。

岚裳的手不免有些僵硬，看着他熟睡的清隽面容，在这个冰冷干燥的夜里，她居然觉得如此安心，或许是错觉吧——一如之前，她把殒杀认成了幽毋。

殒杀的邪气加重，浑身都是乌黑的颜色，他的五指抓着床板，又挠又抠，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岐芸捂住闷疼的腹部吃力的咬牙：“晚兮大人，这灵气似乎适得其反了…殒杀比之前……”

晚兮大汗淋漓，长萧的灵压忽上忽下，他掌心的白光也是明灭不清，仿佛受到了殒杀邪气的波及，他的嘴唇一片苍白，裂开的口子有红色的血丝。

“我看殒杀要醒了…他体内的邪气已经把他的心智吞噬了……”

岐芸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大半，她看晚兮也是拼尽了全力，可殒杀却毫无好转的样子，不免有些急切，手下的力道推进几分，殒杀的邪气却如同有意识一般的抵抗住灵气，然后打向岐芸的面门，长萧一挡，一抹黑气留在萧身上，晚兮大喊：“快走！带上阿狸，殒杀要成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