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敲了下盏盖,龙眉傲挑:“朕那会子就已官拜尚书令,你皇爷爷授朕司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盗匪横行劫持又抛尸野外被狼侵蚀的绝不止你爹一个,匪祸,朕收拾了,狼患,朕自然也要收拾。”
“阿娘是真命天子。”沈弘兴顿了顿,“娘,天台山也有险峻之所……儿子,儿子一路过来,忽然想到……儿子在您羽翼下长大,竟……竟半点孝心都未给您进过,儿子今日看您……您恍若瘦了好些。”
女皇的肩微微震颤,阖上眼睛招手道:“过来吧,阿娘给你靠靠。”
沈弘兴应了一声,提起衣摆上前,规整地坐于龙椅下的踏台,女皇将手探去,一下一下抚拍儿子的背:“我晓得你心里难受,我和你爹也是青梅竹马过来的,便算后来夫妇情薄,他又走得极早,尚且难受到要将整个天台山掀翻,何况娆娆陪你的时日,比我多得多了。”
“你自个都不记得上回叫娘是什么时候了吧,朕也快忘了你芝麻点大的时候叫过我阿娘。”女皇落着泪轻轻摇头,“你生下来的时候,朕在营里,顾不得小小稚儿,后头朕做皇太女,也不大能去楚家看你,登基后把你接过来,朕自个都愣了,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朕还在往外边打仗,每回回来看见你,只觉你好像又高了些,离朕又远了些,朕也不大敢去抱你,就在心里偷偷比,走的时候仿佛刚过朕的腿儿,回来的时候竟已到朕的腰了……你会写赋了,肯帮朕念念折子,朕是极开心的。”
“朕对着辽地大漠的风沙就想,朕六岁不到就没了娘,被你皇爷爷当块随身的玉坠儿养大,尚且吵到皇帝要打公主军棍,更何况朕这般长久不在你身边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朕的儿子,惯一些也无妨。”
“朕年轻的时候,尸山人血断臂破骨,亲眼瞧着马踏农田百姓瘦骨嶙嶙,有时也顾不得想你,你同朕傲,朕也同你傲,如今朕亦然也有为苍生操心到心力交瘁夜不能寐的,如今你人至而立,竟都做鳏夫了,反倒你这么出去一回,朕倒会想儿子了。”
女皇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影屏后的沈弘宁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口,赤红的眼睛轻轻垂下,隔着衣袖拉了拉庭悦的手腕。
“母亲,没做好您的儿子,儿子其实……其实一直知道的。”沈弘兴仰头看了眼垂眸温柔的女皇,顿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