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的话,让子画若有所悟,而与子昭的对话,却让子画心中泛起巨浪。
权势能如此深刻的改变一个人,让这个人在旁人的眼中看起来如此的不同!
手握权势,你便是他人只能仰望的天,而一旦失去权势,便如宫门前光滑的石板,只是任人践踏的踩脚石。
子画突然明白,他心底里对父王的意思不敬,和对右相的仰慕,原来不仅仅源于他对父王的耽于女色、怠于王政,或是因为右相的勤恳忠诚、沉稳睿智,而正是他往日不屑一顾的权势。
右相虽只是王弟,身份地位皆在大王之下,但正因为父王怠于政事,朝政皆委于右相,王都贵氏渐渐聚在右相周围,积年下来,右相隐隐然已是王都第一人。
正是这种自信,让右相有了睥睨一切的从容,让他仰慕。
子画站起,走到门边,中庭有一株高大的枫香树,已是秋日,枫香树艳丽的红叶已落了满地,一个婆子拿着竹筐,身子佝偻,在捡树下红叶中零乱坠落的枫香果。
“捡这个干吗?”子画问。
子昭走到子画身边,也看着庭中:“这是枫香果,阿婆说,晒干了可以入药。”
“哦?”子画饶有兴趣,着鞋走到庭中,俯身寻找,拾起一枚果子,放在鼻下嗅了嗅,微微皱眉,顺手一抛,正落进阿婆手中的竹筐。
子画从子昭的话中解了自己的疑惑,也不等右相,对子昭挥挥手:“走了。”
子画出了相府,往西市走去,他在西市附近有一个临洹水的院子,昨日一个铜贝买下的虬髯汉子被他安置在那里。
一杆镶嵌了象牙的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数名军士护在牙旗四方,甲胄鲜明,威风凛凛。
子画刚走近西市的小院之中,离此数十丈外一条东西向的宽阔大道边,亚进的牙府大门洞开,矮胖的亚进满面红光,送右相出门。
门一开,守护牙旗的四名军士的腰挺得更直,看着他们的将军,心中充满敬意。
“寒子的话可靠?”亚进送右相上了车马,站在巨大的车轮边对右相说道。
“人有所求,便该付出些什么。这次他主动提出要子画留在王都,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在薄姑的事上帮亚丑一把。”
右相回得云淡风轻,只是亚进却看得出,右相眼中的神色并不轻松。
薄姑国主薄明衰老得严重,命悬一线,薄明之子薄冲时刻守在身旁,名为尽孝道,实则隔绝内外,亚丑身为薄明之弟,乃是薄姑国的第一继承人,得知消息匆匆从王都赶回,却只在城外徘徊,无法进入薄姑邑。
薄姑是当年商族都城所在,更是如今大商势力在东土的代表,王都诸公绝不愿意看到亲大彭和人方的薄冲成为薄姑国君。
在亚进看来,寒燎的确能在这件事上说得上话,但寒燎为何愿意放弃一个能左右薄姑国主的大好机会,仅仅换取子画不参与伐邛?
而且寒燎在这件事上究竟影响力到了什么程度?
薄姑国的事,亚进很紧张。
于公,如果薄冲敢于自立为君,大商与薄姑国之间必有一战。西边的羌人和犬戎,北边的邛方、土方和鬼方,东土的人方和大彭,都时刻窥视着大商,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无休止的战争。
于私,亚进的儿子,子永,目前正在薄姑国为男任。男爵,任王者事,是为男任,是王朝监视方国的一个重要手段。一旦薄姑有事,与大商开战,亚进的儿子很可能会被薄冲用来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