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绪这样的话也是说了好多回,每次说完,下面的御医莫不是神色紧张,应答的磕磕绊绊,向老御医却很平静,平静的他以为这人是年纪大了耳背没听见自己说的话。
“向御医?”
“微臣曾诊过……此病。”向老御医开口的很迟缓,濮阳绪却行动迅速的从御案前站起来了。
他几步走至向老御医跟前,沉声道:“说清楚!”
向老御医开这个口是想了好几日的,那日诊脉,他心中惊涛骇浪不擅掩饰,只好闭目静坐,后又见濮阳绪对沈汀年那番情态,与当年他所见情形何其相似,他瞬即就不敢治,他一条命不值当,但是家中老小怎么办?若是不治,沈汀年曾经叫了他好几年的‘老师’,就冲这声老师,他于心何忍?
“那大概是三十五年前,微臣一同堂坐诊的好友揭了皇榜入宫为一位贵人诊病……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时的向老御医隐约猜到他大概是出事了,所以特地向人打听那皇榜内容,才知道是宫里的一位贵人好端端得了‘痴病’,病症很蹊跷,又如何都查不出病因来,皇榜发出之后,天下名医齐聚京城,凡是揭榜者皆有赏金,前提是断出此病根由,若是能治好贵人的病,赏赐封侯……就是这样名动天下的一桩事,闹了很久,大概是有两年时间,才渐渐平息,据传是那位贵人香消玉殒了。
向老御医是好友揭榜不见踪影的第二年被强行请进宫为那位贵人诊病的,原是在京的所有医馆大夫都被强制召请了。
“时至今日微臣仍然不知那位贵人身份,但是凡所见过贵人容貌者,大抵都是终身难忘,是以微臣也清楚的记得那痴病的病症……”
濮阳绪怔住,手指冰凉,身子在顷刻间僵硬如石,动也不能动。向老御医不知道的贵人,他知道是谁,那曾经住在‘未央宫’的德贵妃,仁武帝一生最钟爱的一个女人。
他犹自不信,脸色有点暗沉如冰棱,“你如何能确定,这病岂是好端端就会得的?”
“微臣并不知此病因何而来,连发作之初的症状也因人而异,但是风池穴有肿块,却是当年所有医者都一致断定的病因,若那肿块日益增大,便药石无医……”
“住口!”濮阳绪猝尔倒退两步,似乎听也不能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狂怒的喝叱。
吓的向老御医当即滑跪在地,外头听见怒吼声的当值内侍们也都惶恐不安的双膝跪地,最外头守门的御前侍卫齐齐屏气凝神,动也不敢动,就这个当口却见皇上从里面出来,仿若一阵风刮过去,转眼就没了人影。
濮阳绪到燕熙堂时,不许任何人通禀,他要见沈汀年,谁能阻拦?
点了安神香的房内清幽雅致,沈汀年在屏风后的竹榻上睡着,因为脸肿的缘故,她已三日拒绝他进这间房了。
濮阳绪也不敢吵醒她,在屏风处探头看了几眼,她竟在脸上罩了一块薄纱斤,随着她呼吸微微的起伏着,耐心的等了好久,他确定她是真的熟睡了,才悄悄的靠过去。
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过这样做贼一样的举动,屏着呼吸,在她跟前蹲下。
所幸她是侧睡的。
沈汀年头上也是敷了药膏,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还有薄荷的味道,濮阳绪指尖拨开凝结着的长发,在后脑那一块地方细细的察看。
然后目光徒然就凝滞了,真的有一个凸起的肿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