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春节,再也没有人给她红包。温祖承给自己写了一张贺卡,上面的第一句就写:要像晏清一样爱自己。
要成为像晏清一样优秀的人。
一年前,她惶恐地踏进启泰星金碧辉煌的大厦,被傍晚九点依旧辉煌的办公室灯火晃得近乎失明。就仿佛听见了晏清在耳边呼唤,眼神清明锐利,唇角一丝弧度能傲视群雄。
温祖承板起脸,摆着后来闻名于公司的那张冰山面容迎见了主管。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没人知道她当时有多紧张,说出来恐怕都没人信。她应对自如,给主管的印象奇佳。
本是来应聘程序员的,眉宇气质里却透着一股傲慢,并无冲动,平静而深远。主管皱着眉请她先出去,温祖承以为自己凉透了。
面试结束后,走廊上两排穿着西装垂头丧气的乌鸦掉了一地。有位员工抱着文件夹走出来,喊:“温祖承是哪位?”
“是我。”
“您好,主管有兴趣让您去试试我们公司的特殊宣传岗。简历上说您以前做过文案编辑,也投稿过杂志。”
“嗯。”
“那您有写小说的经验吗?”
“有。”可以有。
对面的女孩笑起来露出一排牙。“我是闫潇雨,是您以后的编辑啦。”
“好。”
周围的人打量过来,不加掩饰的好奇与审视只让温祖承想赶紧逃离。
自此,她的逃避和话少被曲解成了高冷、目中无人、装文艺。
温祖承懒得解释。她的世界里也并不需要别人的理解,能理解自己,能理解笔下的人物,就足够了。
但是她好像越来越无法理解晏清了。
有时候整章删除了废寝忘食写出的稿件,对着空白文档抓乱了头发。十个月里,无数次疯魔,无数次失望崩溃,无数次欣喜若狂。
温祖承只是写了半本小说,却好像真的认识了晏清一次。后半本进度越来越慢,公司那边提出的删改要求越来越多。温祖承一开始态度强硬:就不改。
留在启泰星的这个职位,是温祖承和晏清一起拿下来的。晏清也是这工作的一部分。温祖承有些迷信玄学地认为晏清也该成为她在启泰星事业的一部分。
但是并没有。
在公司给出的条条框框下,她好像越来越不认识晏清了。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温祖承将短发在脑后挽起成一个温婉发髻,红唇浅笑,一改往日冰山面容,迷倒了一片乙方。
《盛世》的影视改编权,她终于还是卖出去了。房租终于能交上了。
她一边笑着喝酒,红裙艳丽、笑容自信堪比港片女主,一边觉得恶心虚荣,好像背叛了谁。
温祖承是个忠实的理想主义者,只是在名利面前,在大红大紫的欢乐场面前,她都没想到自己能笑得那么肆意。
真的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自从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朋友拥抱后各奔天涯,她已经六七年没有快乐过了。
快乐就够了,对吧?
能够这么快乐,说明她已经是个成功人士了,已经很了不起了。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苦日子和苦人,躲在澜城各种肮脏角落里求生。
画着红色眼影的妆,本来是玻璃般的易碎感,温祖承的眼眶却越变越红,开始显得恶狠狠。
时而狠绝,时而狼狈。
她一眨眼,就看见躲在安葬角落里的十四岁的自己,看见女律师晏清皎白如月的身影消失在陋巷,看见晏清一回头,柳叶般狭长细眼如尖锥刺进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