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瞬间,丈夫的眼中闪耀出的孩子似的光亮让奥加十分欣喜。
工匠的素质与研究者的素质,虽然鲁法斯说明了其中的区别,但两个人还有许多相似之处。
丈夫的研究主题和奥加相同。
调查和研究从遗迹挖掘出来的不可思议之物
奥加和鲁法斯认为那是魔导具却难以证实,进而推测可能是“环流的轮环”。
不知道使用方法,甚至不清楚是否能对人使用。
但至少,鲁法斯和奥加、还有其他研究人员在触碰后平安无事,但无法由此证实它是“魔导具”或是某种“不明生物”这个根本的问题。
只是在工作人员当中,暂且称其为“轮环”。
为了掌握这个轮环的使用方法,如今正在制造可以当作控制装置的特殊护手。
这个护手不是装备在身上的用品,平时将轮环收藏于异空间,只有在使用轮环之力时才会在使用者的双手上出现。
但是,由于还没有找到可以使用的人,目前只是不断推动着进度,却难以分辨是否“进展顺利”。
打个比较来说,就是先行用理论制作出“不知道能否顺利爆炸的装置”。
这个工作并不是那种一口气在筋疲力尽之前必须加快速度的类型。
丈夫本应对此心知肚明,但只要热衷的课题出现在眼前就会不由自主的去工作,可谓工匠的天性。
就算是怀孕必须要保重身体的奥加也是同样。
喝了口桌边已经凉透的红茶,鲁法斯轻轻抚摸起奥加的黑发。
鲁法斯总是称赞奥加那如丝绢般光亮顺滑的头发极有魅力。
即使告诉他东方的姑娘大多如此,鲁法斯仍然不肯罢休的坚持「只有你是特别的」。
奥加的母亲出身于东方,曾经是武人的弟子。
听说在尚未继任魔人之前,年轻的范达尔在路过东方时对她倾心,最终赢得了对方的首肯。
虽然在奥加年幼时就已故去,但奥加仍不由得感到自己很像母亲。
鲁法斯略带歉意的说道。
「……妊娠中很无聊吧。果然还是想研究?」
「也不是。书还是能读的。」
她逞强的说道。
说实话,她当然想尽早重新和鲁法斯一起开展魔导具的研究。
不过研究所所长兼资助人弗罗斯贝尔克魔法卿以「在孩子平安出生之前请老实休息」为由强制让她休假。
他的家里也刚诞生了一名女孩。
摸着鼓起的肚子,奥加问丈夫:
「鲁法斯,差不多该起个名字了吧?马上就要生了。」
「你觉得什么名字好?有想法就说说看。」
两个人打个了赌。
生的是女孩由鲁法斯起名,生的是男孩子由奥加起名。
鲁法斯思考女儿的名字。
奥斯则琢磨儿子的名字。
本是个无所谓的赌局,但奥加早已想好了。
「当然想好了,但现在还是秘密。看你的样子还没决定好吧?」
「怎么可能。我很认真的考虑过了。」
鲁法斯马上做出了回答,嘴角笑了笑的同时皱起了眉。这是他说谎时的小动作。
看到意外的不善于隐瞒的丈夫,奥加不由得一笑,若无其事的给他又续上了一杯。
用心周到的他,应该想到好几个候补名字了吧。
但又因为他认真的性格,迟迟难以决断哪个名字最好。长时间的交往不用问也能想到这样的经过。
奥加和鲁法斯的缘分起源于两人父亲的友好关系。因为从小就协助父亲的研究,鲁法斯对奥加来说从结婚以前就是理所当然的身边人。
奥加的父亲,当代的魔人范达尔
鲁法斯的父亲,魔人的亲友、魔导具工匠泽尔德那特。
两人都兼具优秀的工匠和研究者的身份,但奥加和鲁法斯却同时和他们断绝了亲子关系。
虽然不是正式的断绝,由于对研究的姿态和思考上的分歧,关系已经渐渐疏远。
奥加和鲁法斯认为,不应该对魔导具的研究进行必要以外的限制。
除去未得到同意的人体实验,以自己的身体尝试,或是用稍微危险一点的方法,只要有试验的价值就没有理由犹豫。
但是保守的范达尔和泽尔德那特过于谨慎,责难奥加和鲁法斯的方针。
奥加并不讨厌自己的父辈。
在她心中还有一丝渺茫的期待,希望孙辈的出生可以有助于改善和他们的关系。
腹中的胎儿像是在回答这份期待似的动了动。
奥加不由得扑哧一笑。
不久前刚产下女孩的朋友莉奥妮曾这样说,「孩子生下来后,会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母性。」
莉奥妮的女儿叫做菲利亚诺,偶尔会在她父亲弗罗斯贝尔克的带领下来研究所玩,幼小的她十分可爱。
弗罗斯贝尔克是皇族,但打算借生下女儿的契机主动降格为臣。本来他的继承顺位就很低,虽然居于末席但如果女儿仍然被当作皇族,很可能成为政治的棋子。
“虽然身为皇族的我不该说这种话,我们皇族基本上很是阴暗,各怀鬼胎。你们也尽量和皇族保护距离。”
弗罗斯贝尔克言及此处时无羞愧之意,语气明亮豁达。
「……呐,鲁法斯。虽然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等这次研究告一段落,一起去见见父亲们如何?你也想让他们看看孙辈吧。」
鲁法斯有点诧异的眨了眨眼。
「当然,我是没关系……这样好么?我父亲和我还好说,你可是和范达尔大人大吵了一架。我还想着如果你不好意思回去,还是由我先来提议」
「唉?吵架有那么严重么?我到是没太在意……」
记忆中离开父亲身边时的确说话的音量大了一些,到也可以称其为吵架。
鲁法斯苦笑之余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你才这么说吧,你当时的言行那么激烈,来到我这里时,我还悄悄向范达尔大人寄了道歉信。“奥加很精神,请放心”,还加上了这么一句。」
奥加还是第一次听说。
「啊,是这样么?父亲他们有回信儿么?」
鲁法斯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做答。
「啊,那个……」
「什么?没回信?我知道他们很忙,真是意外的不通情理呢。」
「不,到是回了信……」
「来信了?那么给我看看?」
奥加大概是从丈夫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笑。
字面上应该有些会激怒奥加的言词吧,所以鲁法斯才藏起了书信,但在聊天中却不小心说漏了。
平时的鲁法斯一直是镇定自若,但在奥加面前却偶尔会粗心大意。
虽然在年纪上他要大几岁,在此时却显得有些可爱。
奥加暂且停下对丈夫的调侃,慎重的站起身。
妊娠前明明是喜欢快活得动来动去的性格,体重增加后却着实感到运动困难,她一心期待着早日生产,但毕竟要看身体的状况而无能为力。
「那么,我也不能再打扰你了,还是回寝室吧。」
鲁法斯终于松了口气,点点头。
「啊,这样就好,毕竟是最重要的时期。有什么事马上叫我。」
「不用担心,妊娠反应已经过去了,身体状况也还不错。」
向爱操心的丈夫使个眼色,奥加离开了丈夫的书房。
她很幸福。
温柔的丈夫,可以热衷研究的工作,互相理解的同事,自由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困扰。
期待的孩子也马上就要出生。
如此的幸福真的可以么,偶尔甚至会因此感到害怕。
但是,奥加知道。
人生并不只有幸福的时光,一般而言,不如说痛苦的时间会更长,在这种意义上,幸福与不幸之间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她还没有天真到坚信从此往后,幸福的时光会永远的持续下去。
问题是不幸会在何时到来,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
如果只是些许的不幸,夫妇合力就能够克服。
但是,倘若不幸过于沉重,到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她没有表现在态度上,但自从怀上孩子以后,这份不安变得愈发的强烈。
可能只是由于妊娠导致的精神不安定,但不管怎么用理性加以梳理,仍然无法抚平感性上的波动。
(……我也变得杞人忧天了么?)
心怀着这样的自我怀疑,奥加躺到了床上。
特别是今天,不安的感觉尤其强烈。
刚才去书房劝说丈夫休息大概也是潜意识中想找个人聊聊天。
(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必须要振作起来)
她深呼吸了口气,轻轻的抚摸起腹部。
心脏的跳动有些微妙的加快。
而后突然的“剧痛”让她瞬间背脊发麻。
(怎么会……难道?)
本以为是阵痛但并不是。比预产期提前太多了。若是极端的早产可能会危及孩子的性命。
这可能是真正的阵痛来临前的先兆,但第一次生孩子的自己难以分辨。
背后冒出了大量冷汗,奥加不知该不该呼唤鲁法斯。
疼痛很可能马上就会缓解。另一方面又害怕“万一”的出现。
冷静下来,不必惊慌。
平安无事自然最好,但如今最为优先的应该是防备万一。
「……鲁法斯!鲁法斯!快来!」
她大声的呼喊还在书房的丈夫。
倾听着焦急的脚步声穿过走廊,疼痛与不安让她皱紧了眉头。
(不好的预感……再稍等片刻,赛罗尼乌斯……还不能出来!)
在心中呼喊着如果是男孩就打算起的名字,她用力的咬紧了牙齿。
◎
(……赛罗,快起来。)
在梦中,赛罗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双亲在自己还是婴儿时就已故去,没有给赛罗留下任何印象。
面容自不必说,声音也不曾耳闻,在梦中听到的只是“如果是自己的母亲,大概是这样的声音”这种想象的产物。
赛罗不曾因双亲的故去而感到寂寞。
他的身边有祖父泽尔德那特,在能够正确理解双亲这个概念的时候,菲诺也来到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