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表演,却并非全假。
三分庆幸里长未死,至少他还能送儿子入幼军校求生,七分便是惊恐,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里长会如何清算!
“里长......”
李定国的声音则沉得多,带着沙哑。
他未像吴三桂那般抢步上前,只是原地站定,深深一揖,动作标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这位年轻将领抬起头时,眼里的红血丝密布,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迎上魏昶君,里面燃烧着赤裸裸的担忧和劫后余生的后怕,几乎能映出人影。
他看到了里长孑然一身的孤独,看到了那身棉袍下过于单薄的身子骨。
他是真真切切怕这人真的倒下,怕这刚刚有点光亮的世道,又坠回那吃人的黑渊。
李自成慢了一步站起,魁梧的身形在光影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脸上同样布满沉痛,眉间皱起深深的川字纹,眼神显得格外复杂。
“里长。”
他声音洪亮,带着要将自己剖白的急切.“您受苦了!您为这天下流血流汗,那些忘恩负义之徒......”
他攥紧了拳头,关节咔咔作响,目光扫过周围几个神色闪烁的身影,仿佛真恨不得立刻去为里长手刃仇敌。
然而,当魏昶君那深潭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李自成心底却猛地一寒。
魏昶君什么也没说,那眼神甚至没有特别的锋芒,却像能穿透他精心构筑的悲愤外壳,看到里面那一点死灰复燃又迅速被掐灭的野火苗子。
李自成声音不自觉地卡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挥了下拳以作掩饰,硬是将那点微妙的底气不足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敬与畏的沉重。
“请里长示下!自成唯命是从!”
张献忠坐在原地没动,只是那支着的膝盖在微微发抖,带动着身下的太师椅都发出了细微的、有节奏的吱呀声。
他双手撑着扶手,手背上筋肉虬结。
他张了张嘴,似乎也想喊点什么表忠心,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像被堵住了咽喉的抽气声。
他想起了巴山镇那个背着竹篓的小丫头,想起了那个缺了胳膊却笑得开怀的老兵王教头,想起了学堂里孩子眼中那让他心悸的光。
他看到了里长活着,这本该是他野心的丧钟,可不知怎地,心底深处竟也泛起一丝扭曲的......安心?
那感觉太陌生,让他自己都觉得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