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认为诗妹和他一样清心寡欲,一样的只有深厚的感情却无欲求。
是的,他俩小时确实如此,一直好长一段时光…但蓝生却忘了一件事,诗妹长大了!
他因有天罡正气功而完全压抑了情欲,但诗妹却没有。
不过诗妹用《情欲》二字并不恰当,这多半是受了馥姬的影响。
她对蓝生的感情,从刚开始单纯的师门情谊,到师父离去后的相依为命、相互依存,缓缓地随着年龄的成长,逐渐演变成男女间的情爱。
这对任何一个少女而言,都是极正常不过的事,尤其蓝生对她的疼惜更是刻骨铭心的。
每日从起床到就寝,蓝生做任何一件事都先考虑到她,摘她喜欢吃的菜,陪她练功,甚至为了她而不去玩耍…
蓝生一向不轻易发怒,尤其出剑时总存着一念之仁,之前两次重创对手也几乎都是为了她…
这些点点滴滴的累积,尤甚于滴水穿石,怎能教诗妹无动于衷、心如止水?
对他俩的情感,师叔和师叔祖早就忧心忡忡的做出防范,南宫雪云更是明言暗示的说过好几回,仙芙仙子们虽不明说,但她们的眼神早就道出了一切,甚至连才十一、二岁的湘因与萱儿
也都看出了端倪,更不要说是馥姬神女了,她早就一眼看穿了诗妹的心事…
蓝生却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眼前的诗妹已不再是个小女孩,而是个亭亭玉立的怀情少女了。
他更想通了一件事,他与诗妹之间早就存在着深浓的爱情,他俩都离不开对方,愿为对方做任何事,甚至是牺牲自己的性命,只是差别在蓝生的情爱里没有欲念,没有占有。
现在回想起,蓝生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接近彩容的,他每次和彩容席地而卧,仰望星空,两人是那么的惬意自在,就像晴朗的夜空,除了繁星点点,没有半丝浮幻、杂念…
人是有欲念的,刻意压抑欲念只会带来痛苦,最后就会如师父与师叔一般,不欢而散。不只是师父与师叔间,数百年来,南海门不就一直在重复上演一样的戏码么?
他终于了解,若真要与诗妹常相厮守,两人就必须一致,不是都无欲念,就是两人都要有欲念。
蓝生不在意馥姬从后方不时漂来的眼神,紧紧握起诗妹的手道“诗妹,对我而言,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事比妳还重要,我俩今后还是要依师父嘱咐勤修我道,勤练天罡正气功。”
蓝生边说边拉着诗妹站了起来,语气坚定地道“诗妹,今日在这巫山之巅,神女峰上,我向妳许下承诺:倘若将来,妳的天罡正气功始终无法突破第八层,只要妳不成仙,我也不成仙,
上天入地我都陪着妳。倘若将来,妳始终摆脱不了情欲,甚至为其所苦…,,我们就成亲罢1
诗妹深情款款凝视着蓝生,她的泪水早如决了堤的洪水。
她知道蓝生不是在哄她,她永远不会忘记在神农山,蓝生为了她而决定不去大都找姊姊,如今蓝生却愿为了她而不成仙,甚至在这神女峰上许下诺言…
蓝生既这般情深义重,诗妹又岂会如此自私?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越来越清楚,她知道有朝一日蓝生终将离她而去,从她的梦境,更从馥姬的眼神中她已得到启示。
她还知道更多蓝生不知道的事,例如,师父当年连试都没试,为何仅凭体质就认定她能吹奏魔笛?师叔也说了,这和体质无关,那又和什么有关?
还有,师叔说,南海门并非无门规戒律,有的甚至比全真教的还严,为何师父却如此宽待他二人?
关于祖师叔玄机子的事,诗妹更相信,他与双成仙女的那段魔笛情缘并未就此了断!
馥姬不是说了:“是否是命中注定,要看你如何诠释命运。”
什么是命运?
诗妹曾问过师叔,仙子为何要赠祖师叔魔笛…,当然是为了情。
但仙子为何要南海门将魔笛一代一代传下去?现在她知道了,如果有一天,除了自己,又出现了一名能吹奏魔笛的女子(当然不是萱儿),命运将做何安排?
诗妹身上的丝衣是天蚕丝织成,此丝人间绝无,但诗妹第一次触摸,就知道它和姊姊赠的丝绢是一样的质料。
诗妹相信大都的姊姊,就是梦境中那个被绑在城墙上的女孩…,而且,她一定也能吹响魔笛!
诗妹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红着眼眶,强挤出一丝淡淡笑意:“我只要知道你的心意就已足够,你我到底是凡人,将来的事又怎说得准?我俩只须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能做到像剑
魔那样的无怨无悔,便不枉此生1
“无怨无悔?”蓝生心中隐隐不安,激动的嚷声道“诗妹,我要永远和妳在一起,只有和妳在一起,才能无怨无悔。”
诗妹含情脉脉地望着蓝生,泪水不禁又流了下来,无限唏嘘:难道剑魔就不愿与剑奴常相厮守?可谁又能逃脱命运的摆弄?
一天又拖一天,蓝生一直在巫山待了快两个月,才终于下了决心告别了馥姬与萱儿。
临行,蓝生语重心长,依依不舍向馥姬道“我师父,张真人、峨眉女侠临别时都有留下赠言,馥姬姊姊可有?”
馥姬转着香水明眸,想了半天,抽出诗妹的魔笛,在手上拍呀拍的,举目望着山顶浮云,幽幽问“妳们可知为何巫山的云终年不散?”
六只眼睛先抬头举目望着云,然后盯着她,满脸疑惑:“谁知道呢?”
还是在巫山长大的萱儿开口了:“山下都传说,有仙女住在山上,那云是仙女长年呼吸吐的气。”
“是么?”馥姬笑问“如果那是本仙女吐的气,当是香的啊。”
“太远了闻不道”蓝生笑答
馥姬摇着头,瞅着诗妹。
诗妹却低眉不语。
又是萱儿:“一定是巫山的云里藏着不宣之秘。”
“嘻嘻”馥姬大乐,轻抚着萱儿的脸颊道“孺子可教,我就说妳有灵秀之气。”
其实蓝生与诗妹都知道,铜门里有秘密,只是没往那里想。
馥姬收起笑容,神秘兮兮问“想不想去探探云里的秘密”?
没想到三人竟都摇头,馥姬一脸索然,嘲道“果然都是一家的。”
过了一会,馥姬才道“如果头顶的云里藏得是你最想知道的秘密呢?”
蓝生惊道“关于我诗妹的梦?”
馥姬摇头,瞅着诗妹。
诗妹轻轻从馥姬手中拿回笛子,黯然插回腰际。
蓝生不知诗妹为何这样做,但馥姬却懂,诗妹知道笼罩在她俩身上的秘密,都与魔笛有关。
而她的梦,不是秘密,只是结局。
这时已是元至正二十三年四月,陈友谅与朱元璋的大军已在洪都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他与诗妹下了山,欲乘着舟直往长江下游。
他俩决定去看海,顺着江直驶,企图避开战事,能走多远算多远,然后再改走陆路…
看完海,便去水寒宫陪伴师叔,从此过上太平的日子。
或许有机会,再一起来巫山看看萱儿。
蓝生知道有太多谜等着他去解开,但他也意识到其中的诡厄与险阻,嵩山派险、蒙古人险、妖魔险、鬼谷更是险。
何况还有蠢蠢欲动的魔镜…
张三丰临别赠言,说江湖险恶的是一颗不知进退的心,确实,他已成名,有了远远搭不上他这年纪的名声…,是该急流勇退的时候了。蓝生决定抛掉所有的疑惑,脱去侠衣、放弃浮名,
选择平平安安地和诗妹长相厮守。
至于成仙与否,甚至将来是否与诗妹成亲,现在根本不必操心,等他俩真的长大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而诗妹心中却始终忐忑难安,她感受着一股强烈、庞大、莫之能御的力量,不断地在往前推,推向她从小就一直反复呈现在梦境的恐怖情境。
而牵连着三个人命运的的魔笛,究竟将吹奏什么样的曲调?
注:关于年兽的传说有两种,一是说它来自深山,不识水性。另一是说它来自海,最后又回到海里。
据判断,以来自深山的可能性较高,本书用此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