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元年的那个春天,我穿着明艳的嫁装,从帝京到燕州,完成了人生最长的一次跋涉。我从前从没有想过,自己跋涉千里,竟是为了给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做妻子。
马车行过庆阳门,便是一座全然陌生的城池。
燕州临近塞外,多风沙,房屋也建得坚固,又处于勾通胡汉的要道,故而整座城池都有些域外风情。
比起大沧皇宫,北凉王府的线条粗粝很多,一砖一瓦,都少了汉家的婉约,多了外族的粗犷。
听说慕容铎的身上有稀薄的北狄血统,此次起事,也重用了许多北狄的骁将。
载着我的车撵行到北凉王府后,没有礼乐炮仗,也没有喧哗热闹,有的只是送婚使宣读圣旨的一字字,一声声。
今日,大约会是我最后一日听到大沧的官话。
我怀着伤感的心情听沈初将赐婚的圣旨念完,却没有等来聆听者的正常谢恩。
对方一开口便极端张狂:“本王向圣上求娶帝姬,原以为圣上会将宫中最负盛名的晋陵长公主赐给本王,且不知这尚平长公主,可及得上晋陵长公主的万一?”
我的手在身下一紧,这个慕容铎,当真如传说中一般无礼粗俗。
接着便听到护在车前的大将军赵安语声极厉地道:“大婚之礼尚未完成,北凉王怎可贸然入轿冲撞殿下!”
大约是那慕容铎欲图掀开轿帘看我的模样,赵安看不过去,才出言阻拦。
就听慕容铎不满道:“赵大将军这是做什么,公主已是本王的女人,本王提前将自己的女人看上一眼,难道还要请示赵将军?”
赵安不动如山:“按照大沧的礼节,北凉王应当以君臣之礼,恭请公主出轿。”
慕容铎不屑一顾地道:“嗬,本王长到这么大,还不曾对哪个女人说过这个‘请’字。”声音凉凉,道,“给本王让开。”
帘外立刻响起佩剑出鞘的声音。
我心中刚刚一沉,就听沈初悠悠道:“圣旨在此,即如圣上亲临,今日之前,北凉王的称号尚属王爷自封,做不得数,今日之后,王爷便是我大沧帝国堂堂正正的北凉郡王,是燕州的新主。但,王爷至今不领旨谢恩,是对在下带来的这一纸圣旨存有异议,还是临时后悔向大沧称臣?”这一席话他说得极稳当,我听得却极揪心,生怕他一个词用得不好,惹慕容铎恼羞成怒再将他给砍了。
他却浑不在意,接着道:“若王爷临时后悔,在下即刻便带着公主的凤撵回京,别无二话,只是今日公主受到的大辱,不知雁云关外的大沧将士,能不能看得过去。”
雁云关是最接近燕州的驻兵之处,若向燕州举兵,烽火将最先从雁云关的烽火台燃起。
慕容铎既然遣使求亲,便是不愿这么早同大沧动起干戈。
沈初这是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