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刘娥自然不愿与刘夫人细说,于感慨中保持着沉默。面对刘夫人咄咄逼人的询问,是张耆为她辩解:“不是刘姑娘教的,是大王自己想出的法子……”
刘夫人利剑一般的眼神刺向张耆:“住嘴!”
张耆瑟瑟噤声。
刘夫人对刘娥冷笑:“你这贱人,妄想攀龙附凤,想靠小聪明迎合大王,唆摆大王离经叛道,今日少不得要自食其果,得点教训。”言罢厉声朝外喊:“来人!把刘娥给我拖出去,备好我的鞭子!”
刘娥仓皇地睁大眼睛,从对面那中年妇人的眼中,看到了久违的,舅母眼中的戾气。一种可以称作仇恨的情绪从她目中浮升,像此刻天际的阴云,乌郁的静寂中潜伏着瞬息将至的电闪雷鸣。
这日万岁殿中,二皇子许王赵元僖在父亲的注视下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几字,请父亲过目。
赵炅捋须细看,赞赏地颔首:“不错,数日不见,二哥翰墨精进不少,颇有二王遗韵。”
赵元僖与赵元佐、赵元侃不同,外貌远不如他们俊秀,身材魁梧而偏胖,加上自幼说话又有些口吃,因此平时沉默寡言,显得颇憨厚,在宫中远不如元佐兄弟受众人瞩目,父亲也甚少夸赞他。此刻听赵炅这般说,受宠若惊地连连躬身长揖:“爹爹谬……谬赞,臣愧不……不敢当。”
赵炅拍拍他肩膀,道:“你前日呈上的策论爹爹也看了,没想到你对朝政也颇有见解,甚合我意。”
赵元僖低首道:“臣……谨承爹爹教……教导,才有些许……见识。只恨身为……为宗室,不能科……科举出仕,为爹爹分……分忧。”
赵炅叹道:“我原也希望你们哥儿几个都来做官,为爹爹分忧。但如今想来,宗室不问政事,安享富贵,才是正道。若非我当年许你四叔涉政,也不会发生现在这等祸事。”
此前他暗设诏狱,追查秦王谋逆一事。想到即将结案,免不了赐廷美一死,心下恻然,面上也显得郁郁不乐。
赵元僖窥探着父亲面色,道:“四叔谋逆,死……不足惜。爹爹为天下……天下苍生,宗庙,社稷,大义灭……灭亲,元僖十分……钦佩。”
赵炅淡淡一笑,不接此话。
此时王继恩入内行礼,禀道:“奏知官家,楚王求见。”
赵炅蹙眉:“元佐?他怎么来了?”
王继恩道:“官家前日为楚王订亲,便解除了对他的禁足令。今日楚王求见,臣斗胆猜测,恐怕与秦王之案有关……”
赵炅挥挥衣袖:“你去告诉他,我累了,将要歇息,让他改日再来。”
王继恩领命而出。
然而赵元佐似乎并不听从父亲命令,很快阔步进来,王继恩一脸焦虑,追在他身后不住地喊:“大王留步,大王留步!未经宣召,大王不可步入官家寝殿……”
赵元佐已走到赵炅面前,跪下,朝赵炅行礼,一句“圣躬万福”尚未说完,便被赵炅厉声喝止:“住嘴!我没让你进来,你就闯进来了?你知不知道,违抗圣意,是何等罪过?”
赵元佐叩首请父亲恕罪,然而很快又仰面抱拳拱手道:“爹爹,臣听闻秦王之案即将宣判,爹爹手握多名逆臣口供,要赐死四叔……”
赵炅一字一顿,冷冷道:“所以,你暗中遣人,打听国之政要?”
赵元佐语塞,旋即伏首道:“臣知罪,甘领罪责,但还望爹爹听臣一言……”他举目凝视父亲,殷殷劝导,“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然而赵炅根本不欲听他说完,怒示左右,扬声命道:“把楚王拖出去,杖责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