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过菜,顾大勋关上包间的门,靠近何翠,说起了下午警察的问询。
顾大勋说,公安局接到举报,说他在3月18号下午两点半左右搭了个女客人,女客人和贴出的公告里的女性很相似,希望他配合调查。
“你怎么说的?”何翠急问道。
“我没承认。”顾大勋一脸自得。
“怎么会?你敢蒙骗警察?”
“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姐姐嘛!”顾大勋把手搭上何翠肩膀,“我这个风险冒的可不小哦。”
何翠没有动,她的内心已不能命令手脚。此刻的她,要是把顾大勋的手从肩膀上拿下去,似乎已接近残忍。“道德不是永恒不变的。”她耳边响起杜炎的话,惭愧得耳根发热。
顾大勋的手从何翠的肩膀滑到腰际,声音变得软绵绵起来,像在讲一个缠绵的故事:“我听出警察的话音,他们是通过在相邻路口调的监控找到我的车的,我就否认了。”
“为什么?”
“你想啊,如果举报者拍下了我的车牌号码,他们还用调监控去查吗?外形类似的车,在同一时间段经过同一条路的,往往不止一辆。和我的车相似的车,就有好几款。我推测,举报者只是看到你上车了,至于我的车是啥品牌,车牌号码是多少,根本没留意,也不可能留意。所以,我有空子可钻。其实这种情况,只有你上我车的那一瞬间的照片,才具备法律效力,光是推测,没用的。”
“那这个警察不够智慧呀。”何翠觉得惊奇,也有些意外。
“不是不够智慧,是我壮着胆子诈出来的。再说,他们办案也不能靠欺骗吧?我听出来了,怀疑对象不止我这一辆,我就更有底气了。”
“你也太大胆了吧?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但警察确实乖乖走了呀。”顾大勋的手从何翠的腰际往大腿上移,“你明白吗,我这个风险担得可不小啊!”
何翠握住顾大勋的手,想把他移开,但是觉得力不从心。顾大勋应该没说谎,警察确实去了公司,也有员工看见警察问询顾大勋。警察不可能配合顾大勋而演戏的,那种几率几乎为零。
“其实,我是很灵活的。”顾大勋喝口茶,咂吧了一下嘴。
“啥意思?”何翠不解。
“万一警察发现什么破绽,认定了我这辆车,我还可以改口,就说我记错了。我不犯法。”
这潜台词很明显了。他如果想举报,随时可以改口。这一刻,何翠觉得顾大勋仿似草丛里的毒蛇,咬不咬人,它说了算。
何翠把顾大勋的手拿开。顾大勋从她的力道里感知到她的心理变化。他喜上眉梢,知道这个猎物已在囊中了。
当何翠从顾大勋的床上坐起来时,耳边又响起杜炎的话——“道德不是永恒不变的。”
去他妈的道德。何翠在穿衣镜前穿衣服,看着自己傲人的身材,她忽然想哭。头发像黑瀑布似的垂下来,她用手轻轻捋着,第一次觉得如此心疼它们。
和不爱的男人在一起,原来是这么个滋味儿。何翠不明白,何以史万辜、窦二虎和顾大勋都是如此地痴迷女人。男欢女爱,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本质上,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为何会酿成惨案无数。
顾大勋光膀子靠在床头抽着烟,他眯着眼看着何翠,一脸的满足里容得下十个国王。“在我这睡不是一样吗?”他慢条斯理地问着,语气里充溢着心不在焉。
“我择床,换地方睡不着。”何翠应着,拉开房门。
顾大勋欠了欠身:“我送你?”话音还没落,房门已关上了。
何翠坐上的士,觉得身心虚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只是车内的一颗尘埃,出租车像在悲惨世界里穿梭,从一个悲剧穿向另一个悲剧。而姐姐呢,在悲剧里唱主角唱了一年,比自己惨多了。
过了两天是周六,正常休息。顾大勋以购买耗材为由,带何翠出去逛。何翠猜想这又是顾大勋的托辞,但为了稳住他——其实也是稳住自己——她不能回避。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么走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像只被线牵着的风筝,身不由己。她希望线断掉,又害怕它断掉;更像是动物实验跑台上的老鼠,已经停不下来了。
买完耗材逛沃尔玛时,不期然碰上了杜炎。
这世界太小了。何翠感叹生活中的巧合并不比电视剧里的少,她尴尬地和杜炎打招呼,语无伦次:“我……经理买东西……拿不了……我也是偶然碰上……”
顾大勋知趣地走开了,他倒有豪气的一面。
杜炎比她预想的淡定,他瞟了一眼顾大勋的后背,微微一笑:“你们……好上了?”
“……”何翠不敢看杜炎的眼睛,顿了几秒,“没有,只是来买东西而已。”
“你骗不了我,咱俩相识大半年了。你不是会撒谎的人。犯罪心理学里有讲,人说话时的眼神和肢体语言都是心理的投射,你不是也知道吗?”
“是……”何翠看着手推车里的东西,感觉杜炎的眼神能刺穿她的身体。她想解释,但感到语言的苍白;想安慰一下他,又觉得自己不配,肚子里的话似乎被什么扯着,到不了喉咙。过去和他的亲热仿佛荷叶上滑过的水滴,不留丝毫痕迹。转身就是陌路,这话挺对的。
“道德不是永恒不变的。”她想着这句话,到底没有开口。
杜炎像是看透了她的心理,扭转了身体,做好迈步的样子,微微回首对她说:“你感到舒服就行。这都在我意料之中,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有选择权,我尊重你的选择……我还有事,有必要的话,以后再联系。”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杜炎远去,顾大勋才返回,揶揄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男朋友可真够绝情的,说这么几句话就走了?”
何翠冷笑道:“你的意思,他应该当着你的面抱抱我是吧?你将来保不定比他还绝情呢。”
顾大勋正色道:“我是滥情,从来不绝情。我没对不起谁,有善始必然善终。”
“是吗,我可没看见。”何翠看着杜炎走去的方向,心底的阵阵抽痛直逼上来,好比冬天冻僵了手放在火盆上烤,那痛一点点涨大、扩散,讨债似的痛个不了。
顾大勋花两千多元给何翠买了两件衣服,一本正经地说:“今天碰到你男朋友是好事,免了你不少口舌。一千句解释不如一个事实。从现在开始,咱俩正式进入试婚状态,这套衣服算是个小小的仪式。”
何翠无言,脸上也没笑容。事情的发展到了她无法控制的地步。顾大勋能有这个心,就算是装的,毕竟能接受。
“开心点嘛,你还有别的选择么?”顾大勋轻松的语气里,他俨然已是地球的主宰。
此后的顾大勋特别殷勤,每天接何翠上班,当着公司员工的面送她回公寓,或者一起出去吃饭、逛街。同事们对何翠羡之、妒之、恨之,暗地里说她以美色勾引上司,走捷径。
既担了虚名,那就虚得有模有样。当顾大勋提出搬到他那儿住时,何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为庆祝“新房第一夜”,顾大勋带何翠出去吃了大餐。
当顾大勋醉醺醺的嘴巴凑上来时,何翠的耳边又响起杜炎的话。
“去他妈的道德!”她骂出了声,把顾大勋惊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