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叶立生淡定了,只能相时而动了。
此刻,和叶立生一样正琢磨着这个案子的,是琪州市市局刑侦支队大队长林振。
窗外,远处的灼灼桃花与天相接,像是给蓝天抹上了一层浓浓的胭脂,给琪州市增添了无限春意。桃花花期即将过去,像无法挽留的春天。
几桩未破的案件让林振的心头压着寒冰。尽管窗外春光烂漫,他却感觉如处三九。
望着窗外的景色,林振的思绪回到了昨天上午。
昨天上午发生的一幕幕,特别是案发现场的诸多场景,再一次在脑海里放起电影来。
从早上八点到九点半,市局先后接到三个恶性案件的报案。先是一个跳高楼的;接着是两个路怒症司机互殴致死的;再是一起拿砍柴刀把人砍掉半拉脖子的。
好一个不寻常的星期天!没休成假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三个案件似三根锋利的芒刺,接连扎中林振几乎从未放松过的神经。
琪州是个三线城市,不很大,却很乱。眨眼的功夫,刑警队执勤人员所剩无几。副大队长休假了,看来,他俩都赶上了。
这世道是咋了?以前吃不饱穿不暖,仅仅活着已用尽全力;而今吃饱了喝足了,力气使不完,光顾着吵嘴打架了。网上说,空气质量下降,原因之一是到处飘荡着戾气。
林振正暗自感叹,实习女警黎子墨来告知,老城区的一套出租房里死了人,好像是死于煤气中毒,报案的是房东。
他迅即动身,脚下生了风一般。他带上黎子墨、技术员牛鉴和法医卞秋豪火急火燎地赶往事发现场。
距出租屋百米之遥时,林振叫牛鉴找个合适的位置把车停下。他不想惊动更多的人,引发四邻骚动。
房门口站着一个人,短发凸肚,面色红润,看起来年过五十,精气神挺足。看着林振一行四人走近,他趋步上前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刘长安,是他报的案。
林振回应后,环顾起这套老式房屋来。
“我这房子以前是租给一个磨豆腐的,一层干活二楼睡觉,有个小院,用水用电方便。这些年,老城新城加起来开了好几家大超市,超市里啥都有,卖豆腐的不好做了,跑了。我换了个新门,一个月前租给了窦二虎,哪知他才住一个月就……”刘长安见林振打量房子,凑近解说道。
“噢,他一个人?”
“嗯。”
“就住着?”
“是呀。”
“那不太浪费了!一个人租个单间就够了哦。”
“浪费啥呀。一年3500块钱,老城区像我这样的房子多的是啊,年轻人都往新城搬,除了老年人,谁还呆在这儿呀。”
“嗯,那倒也是。”林振微微点头,然后扫了众人一圈,“咱们先进到院子里去吧,在外面待着可别把记者引来了。”说完,叫技术员牛鉴第一个进屋。
牛鉴手拿相机,首先在房门口拍了照,发现鞋印凌乱,估计很难提取。进门后,首先对地面拍了照。他一路拍着照,其他人尾随着进入了小院。
院子靠墙处停着一辆八成新的豪爵铃木GW250摩托车,豪气风雅的造型和破旧的院子完全不搭。
“一定是窦二虎的,骑这种车最容易泡妹了。”牛鉴走进摩托车,“适合他那种人玩儿。”
“这车得好几万吧?”问话的是黎子墨。
牛鉴靠近摩托车,左看右看,回复黎子墨:“你以为窦二虎会拿真金白银好几万买这车?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说不定三两千就拿下了。”
房东建议先在院子里待会儿,等房间里的煤气散得差不多了再进去。
林振应道,“也是,稍待会儿吧,别把咱们也熏晕了。”说完,他环顾院子。
院子里架着个大大的遮阳棚,是石绵瓦搭就的,一看而知有些年头了。
“以前那磨豆腐的跟我提要求搭个棚,说是下雨天干活不方便,他出一半钱。想到他租了四五年了,我就答应了。刚才我到前门时发现打不开,去后门也打不开,应该是在里面加了保险。我就从邻居家翻上院墙,顺着棚子边儿出溜下来的,差点儿被夹住了。”刘长安说完,自我解嘲地一笑。
“地面上的鞋印很乱也很模糊,因为地面是青砖的。”牛鉴双手持着相机,盯着地面,像是要寻出奇迹来。
“那鞋印也有我的吧,我不是一进一出跑了两趟吗。”刘长安搭话。
“当然。”林振也看向地面,“现在呀,多了四双鞋印喽。”然后看向刘长安,“等会儿你在房门口观看就可以了,不用进去,以免妨碍我们勘察。按照法定程序,你算是见证人了。”
“嗯。”刘长安应着,打算去二楼搬凳子,被林振叫住了。“别客气,站一会儿就好。”
然后靠近刘长安,正对着他:“现在不能进房间,正好可以聊聊天。你该知道的,每个公民都有配合公安人员办案的义务,和窦二虎相关的信息,你知道多少?”
黎子墨听言,马上执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做笔记是实习刑警的必要修炼,她做得十分认真。她是琪州市公安局副局长黎岱的侄女,从警校毕业不久。
黎岱念及林振办案能力突出,就把侄女交给他带,并叮嘱侄女勤学苦练,争取做个好警察。
刘长安看着黎子墨执笔待记的认真样,清了清嗓子说:“我早上九点多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男的。他说窦二虎昨天中午12:15发了个朋友圈,说晚上七点钟以前有私事处理,暂停一切应酬。可是直到今上午窦二虎的手机还是关机。这个人就打电话给我,提醒我到出租房里看看。”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
“估计窦二虎和他关系近,以前交代过。”刘长安继续往下说,“我来后发现前后门都开不了,一定是在里面上了保险。我就从邻居家翻院墙进去。房门没锁,用纸巾夹住了门缝,关得很紧。我用力推开门,发现灯在亮着,窗帘全拉上了,窦二虎身上盖着薄被子,像是睡着了。
“刺鼻的煤气味儿直往脸上扑。我捂着鼻子三两步奔到窗户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掀开窦二虎身上的被子细细一看,他光着身子,只穿条内裤。浑身发红,一大块一大块的红斑,整个脸看起来好痛苦。床边的大煤气罐提醒我,他可能死了。我壮着胆子用手试了试他的鼻子,没气儿了。又摸了摸他的胸脯,已经凉了。我很快觉着头晕,赶紧把房门大开,撤出房屋就马上报警了。”
“你说你用手摸了尸体?”林振问。
“对……警察同志,我做错了吗?”
“没事没事。”林振继续问,“谢谢你及时报警,你没破坏现场,做得很好。你只是一进一出走了两趟,其它的都没碰是吧?”
“没错,我哪敢在屋里待啊。”
“给你打电话的是谁,知道吗?”
“我问了,对方不说,只说窦二虎帮过他。我估摸着也是道上混的,不想多说呗。”
“道上?”
“窦二虎是跟着马一龙混的。他跟我说过,琪州的不少场子是他帮着马一龙罩着的,不知他是不是在吹牛。”
林振当然知道马一龙,他是琪州市头号地头蛇。据传,他和上一任公安局副局长经常一起吃饭。
这些年全国都在除恶打黑,他们那些人也改变了生存方式,不给公安留把柄,在夹缝中竟也活得逍遥自在。
林振断定给刘长安打电话的这个人和窦二虎关系不浅,就跟刘长安要了他的手机号码,黎子墨随即记录下来。
“其它方面,你还知道些啥?”林振继续对刘长安提问,“他现在死了,你知道的,但说无妨。”
刘长安沉吟了几秒,缓缓说道:“一个月前,窦二虎租房时,我看他不像好人,就不打算租给他。但他很爽快,一下子付了三个月的房租。我告诫他不要在房子里乱来,他连说好好好。
“可是他住进去才几天,邻居就跟我发牢骚,说他房间大半夜里闹鬼似的,细一听是有人唱歌跳舞,有男有女。说不定夜里滚在一起睡的。邻居叫我在院里放一挂炮去去晦气,说,这样的狗男女把屋子睡霉了。我很生气,警告他,要是再这么下去,我退租,不租了。
“他全当耳旁风,我气得不行。谁知十来天后,邻居说变安静了很多,也不知他咋想通了……他这是自杀吗?他这样的混子,也会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