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立生的每句话都说到何晓的心坎儿上,像春雨滋润大地。她知道,叶立生如果不是喜欢自己那么久,那么深,是说不出那些话的。她心底涌上一股暖流,不由得点了点头,感到脸上更热了。
“真的?你不会放我鸽子吧?”这是叶立生第一次请何晓吃饭成功。他打了个响亮的响指,声音里充溢着激动,“那我跟亲戚订座啦。”
“我能带我妹妹吗?”何晓用的是请求的语气。
“谁?……”叶立生猝不及防,莫名的惊诧在脸上瞬间布满,但他毕竟是二级代理商,独立送货已二年有余,颇有随机应变的能力,遂随即调侃式地赔笑道,“好啊!你提过几次你妹妹了,还说比你漂亮,我很好奇,倒真想见见呢。”
何晓半真半假地说道:“你要是被我妹迷住,就别动我的心思了,我给你俩做媒。”
“你?……这玩笑开得有些离谱吧?”叶立生尬笑一声,望着何晓的眼睛,第一次觉得她有些顽皮。
何晓笑了笑,说,晚上见了面再说吧。
午休时间,何晓提着八盒凤梨酥敲响了邻居魏姨的门。魏姨年过半百,老伴去世多年,女儿在琪州市一家地产公司上班。她身体不大好,女儿把她从老家接过来住在租赁的公寓,方便照顾,和何晓的情形极其相似。
何晓的母亲患肝癌时,何晓姊妹俩正读高二。父亲不成器,在工地赚的钱大部分喝了、赌了,何晓毅然退学,照顾母亲,叮嘱妹妹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
一年后,父亲喝酒喝死了。何晓说服母亲,把母亲从农村接到自己租赁的公寓,方便照顾。
母亲去世前,和魏姨相处得极是融洽。魏姨做得一手好饭,煲了好汤、蒸了肉包之类,常常也给何晓母女尝尝。
自母亲去世后,魏姨没了说话的伴儿,倍觉孤单。何晓在午休时间常常陪她唠会儿磕,也隔三岔五带回一些老年人爱吃的东西给她。
魏姨跟何晓说,超市里经常有打特价的食品,可以带给她一些。何晓照做了,其实有时并不是打特价的,她瞒着魏姨,自己贴点儿小钱。
魏姨从袋里掏出凤梨酥放在手里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我不识字儿,不过这个包装上画的图我认得,叫,叫徐……徐啥的,是不?”
“嗯。”何晓点头,“叫徐福记,这个很好吃,保质期还有八天,您这几天吃完它,以后有机会我拿再给您。”
“哎呀,晓晓呀,真是太感谢你了……你在超市上班真好,让我尝到了好多没吃过的好东西哟,你真是太好了……”
每当看到魏姨感激的眼神,听到她衷心地夸赞,何晓就会觉得无比幸福。这种时刻,是她最满足的时刻。她仿佛看到了母亲,沉浸在浓浓的亲情之中。
魏姨患的是类风湿性关节炎,拖拖拉拉已经十几年。早些年由于她不听医嘱乱吃药,吃一吃停一停,致使病情逐渐加重,现在双手手指已有些变形。她女儿把她接过来就是监督她,按照医生的治疗方案去医治。
和魏姨唠了一阵后,何晓回到自己房间,靠在沙发上。
沙发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真皮,造型也够大方,就是褪色了,不过放在出租房里还算适宜。她房间的生活用品诸如电脑桌、饭桌、鞋架等,全是二手货,省了一大半钱。给母亲治病,供妹妹读书,她毫不吝惜,而对自己则能省就省。
想着晚上的饭局,何晓心生忐忑。她不止一次地拒绝了叶立生的请饭。
叶立生第一次给豪润超市送货时,是他爸陪着的。大前年的年底,他爸带着儿子专门给何晓介绍:“何主管你好!这是我儿子叶立生,以后就是他送货啦,他不太懂事,你可要多多关照哟!超市里需不需要上货,需要上多少货,都是你把持着,你可别给我儿子穿小鞋呀。”
“哪敢哪敢。”何晓刚应答完,一双略微白皙而骨架颇大的手伸向了她:“何主管您好!”
何晓很少和人握手。或许,她的仪表太过高雅,让人生出不易亵渎之感。这也好,到免去了不少俗礼。
但这个叶立生的手握得热情而饱满,似乎那么一握,就把他的后半生给了何晓似的。握手的同时,何晓和叶立生的目光相遇了,那一刻,何晓恍然觉得眼前有玉兰花开放,周身被玉兰花香包裹。
何晓的老家盛产玉兰花,以白玉兰居多。玉兰花的洁白与独特的馥郁几乎填满了她的童年。她见过梅花、栀子花和杜鹃,也见过连翘、紫藤、芍药、风信子和映山红,但最爱的还是玉兰花。
屋后的坡地上总有野生的,一株株,绿着,白着,无私地奉献着它的洁白和香气。儿时的春天,她常常带着妹妹去山坡上掐花,回到家插在瓶子里,用水养起来,放在家里老式的供桌上和自己的床头。
夜里睡醒了,花香一阵阵钻入鼻孔。童年的梦是巧克力,而花香是它的包装。一绺香气足以让一夜的梦又香又甜。
在她父亲去世以前,她的记忆里充斥着父亲的责骂和酒气,还有母亲弯腰劳作的背影以及长时间的沉默。能让她开心并忘掉烦恼的,是春天的玉兰花和秋天的月亮。小小的她常常想:大自然是多么美好,而人为什么总做恶事?
“你的仪表端庄高雅,让我想到一样植物。”叶立生的话打断了何晓的走神,她收回神思莞尔一笑,问:“谢谢,啥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