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又问道:“那依你之见,本王要如何处置这三十五人?”
“回王爷,先贤有言,猛药去疴,重典治乱。江北大地沦陷已逾二十载,如今依靠王爷擎天之手重归大齐治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安定民心,故而绝对不能轻饶这些人。他们即便不算罪孽深重,亦在这二十年里巧取豪夺尽敛民财,唯有重责方能使江北百姓相信,朝廷和王爷以民为本之决心!”
这番话掷地有声,其他江北名士无不点头附和,王翰则面色凝重。
崔浩见陆沉没有开口,于是继续说道:“当然,王爷若是一味杀戮,难免有失天和,因此草民斗胆建言,王爷可抄没这些人的家资,用以赈济江北各地穷苦百姓。至于他们本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或可流放三千里以儆效尤!”
陆沉脑海中浮现这个崔伯渊的生平履历。
按照陈循的记录,此人时年三十四岁,家境贫寒却不坠青云之志,想尽一切办法刻苦读书,二十岁出头就是青州当地颇有名气的读书人。
伪燕官府数次征辟,崔浩始终不为所动,甘于清贫生活,一边以乡间教书为生,一边潜心注释历代先贤之典籍。
先前崔浩挺身而出反对王翰,陆沉对其谈不上另眼相看,甚至在他喊出乱世用重典后,陆沉心里还有些失望,以为这又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迂腐书生。
但是他后面那番话让陆沉重视起来,于是温言道:“你觉得应该如何赈济百姓?”
“王爷当面,草民不敢妄言议政。”
“无妨,言者无罪。”
“是,王爷。”
崔浩不卑不亢地应下,徐徐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直接将银子发下去,或许能短暂改善百姓的生活,但是更有可能滋生出一批混吃等死索求无度的懒汉。因此在草民看来,历经景贼二十年暴戾不仁的统治,江北各地亟需鼓励农耕兴修水利。草民已经拟就一份万言书,上有安民、利民、富民之十五策,请王爷过目。”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册子,双手捧在面前。
陆沉微微动容。
陈循大步走过去,格外郑重地看了崔浩一眼,从他手中接过册子,然后走上高台递给陆沉。
陆沉翻开一看,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风骨峻峭的字迹,一如其人。
片刻过后,他将册子合上,对崔浩说道:“你有心了。”
崔浩拱手一礼,态度恭敬却不谄媚。
其他人包括王家子弟其实都有准备,但是如今崔浩拔得头筹,这会他们反倒不好蜂拥而上,不然在他们看来有失文人风骨。
陆沉并未立刻提拔崔浩,他转而看向那三十五人说道:“种如是因,得如是果,既然你们当初不敢反抗景贼,而且为对方效力十年二十年之久,今日便需承担后果。念在你们不算恶贯满盈,本王暂且饶你们一命。”
这些人不禁泪流满面,跪下叩首道:“谢王爷恩典!”
陆沉淡淡道:“你们的家资悉数罚没,在河洛府审核之后,无罪者每人可领三十亩田,往后自力更生,有罪之人等候朝廷发落。”
“谢王爷不杀之恩!”
虽然这是一个从云端跌入深渊的结局,但是他们也知道能够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哪里敢有半分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