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心里同样很不好受,厉天润对他虽然不像萧望之那般毫无保留,但也是他成长路上极其重要的恩师,更何况他还将厉冰雪许配给陆沉,这不仅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是将那份沉甸甸的政治遗产交到陆沉手中。
哪怕抛开这些,单从一个纯粹的军人来看,厉天润完全当得起楷模二字,陆沉又怎会没有敬意?怎会不为他的离世感到痛心?
厉冰雪依偎在他的身前,哀声道:“去年离京的时候,父亲便对我说过,他会等到我朝大军击败景帝那一天,否则他死都不会瞑目。父亲还说,我如今不光是你的妻子,还是厉家在军中的旗帜,即便他离世了,只要战事还在进行,我就不能回京奔丧,因为国始终大于家。”
陆沉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心中愈发怜惜。
“我知道父亲的身体很不好,他一直是强撑着一口气,就为看到大齐在战场上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之前在家的时候,看着父亲被病痛折磨得有苦难言,我心里就和刀割一样。父亲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有多痛苦,我……”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陆沉明白那些未尽之言。
他将厉冰雪抱得更紧一些,缓缓道:“我觉得对于岳丈来说,身体上的病痛固然煎熬,他真正担心的却是我们这些年轻人无法支撑局势,担心我们会被强敌击败,担心他们老一辈这二十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所以他才会一直苦苦坚持。在收到捷报的那一天,我相信岳丈心里很欣慰很高兴,他绝对不是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嗯。”
厉冰雪轻轻吸了吸鼻子,道:“父亲性情坚韧却不偏执,他走得时候肯定很安详,只是……只是我不能送他最后一程,我心里很难过。”
“我知道,我和你的感受一样。”
陆沉轻抚厉冰雪的肩膀,喟然道:“原本我想让你回一趟京城,但是考虑到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如果又要千里奔波,我担心这会雪上加霜。”
距离雷泽平原那场大战还没到一个月,厉冰雪当时在战场上拼到油尽灯枯的地步,这二十多天一直在随军休养。
厉冰雪一声叹息。
陆沉宽慰道:“岳丈不会怪你,相反他只会为你感到骄傲,因为如果没有你和飞羽军将士的舍命拼杀,我们就没办法诱使景帝上钩,也就无法取得那场决定性的大捷。”
厉冰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军中没有戴孝奔丧的规矩,她身为陆沉的妻子、飞羽军主将,更要做好这个表率。
然而父亲离世,悲痛终究难消。
好在陆沉陪在她身旁温言开解,让她颇感熨帖。
良久过后,厉冰雪微微抬头看着陆沉,迟疑道:“夫君,朝廷对父亲的追封会不会让你为难?”
“为何这样说?”
“朝廷追赠父亲为忠义郡王,又加谥忠武,我总觉得这两项恩荣另有玄机。”
陆沉稍稍沉默。
在他的一位正妃和三位侧妃之中,林溪和洛九九对大齐朝廷几乎没有任何好感可言,无论七星帮还是沙州各部都是看在陆沉的份上,才会和大齐站在一起。
王初珑更不用多说,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从陆沉的利益出发,如今就连陆沉本人都不是非常清楚,王初珑帮他在南边做了多少安排。
唯有厉冰雪因为家世和自身经历的影响,尤其是厉天润的言传身教,一直以来对朝廷都有一份忠心。
陆沉不急不缓地说道:“忠义郡王和忠武谥号都是对岳丈这一生付出的褒奖和赞美,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你莫要多想。”
厉冰雪摇头道:“可是我觉得朝廷特意突出这个忠字,是想在你身上加一道束缚。如今你手握大齐军权,又有收复河山的盖世之功,朝廷中那些人肯定会怀疑你有不臣之心。如果将来……难保不会有人用父亲的爵位和封谥来攻讦你。”
“将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