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苍老不耐的声音响起。
人群让开一条路,归厝长老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抓着腰带,排众而出,看清床边情况后,眉毛胡子都颤了颤,“快把他按住啊!来人,来人——把他抬到床上去!”
“是!”“按住手按住手!别让他再动了!”“怎么那么大一团……伤口裂了吗?”“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恶化成这样?”
“……”
“都安静点!”墨天晔闻讯赶来,一声大喝,殿内迅速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他走到床边,两条剑眉当即倒竖,“这是怎么回事?周围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还有……昊铖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忘澜宗宗主早被挤到了人群后方,神游天外似的,眼睁睁看着殿内忙碌,一双虎目茫然黯淡,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听到声音,他木僵地扭过头,恍惚间听到自己的脖子嘎吱一声。
“昊铖兄?”墨天晔又叫了一声,眉心打死结,“你怎么了?这里发生了何事?”
忘澜宗宗主眼神重新聚焦,定定看着他,眼球一点点充血,红血丝绷上他眼珠,恨不得生啖其肉似的,一字字开口:
“墨——天——晔!”
墨天晔疑惑,微有不悦:“你究竟怎么了?”
忘澜宗宗主胸口和喉咙一起鼓动,眼神野兽一样凶狠,半小时前不动声色的讨好此时全化作了和冷意和怨恨,“你儿子杀了我儿子。”
刹那间空气仿佛都凝固。
有注意到他们动静,转头看来的弟子,下巴哐当掉在了地上,什、什么?
墨天晔也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等他反应,忘澜宗宗主毫无征兆一扭头,脚在地上一踏,踩出一个蜘蛛网坑,就化作一道修罗旋风,刹那卷到墨知晏床边。
黑风拔地而起,把埋头给墨知晏处理伤口的归厝长老推倒在地上。
忘澜宗宗主头发和袖袍在风中狂舞,铁塔般的身形无限拔高,双手高举,本命修罗斧已然在握,斧口一线森然冷光,煞气凛然——
“我要他给我儿子偿命!”
床边还有其他弟子和侍女,被黑风刮的东倒西歪,还有人着急忙慌去扶归厝长老,正是混乱的时候。
突然一口利斧当头劈下,人人被吓得失了声,木偶一样僵在原地,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那口斧子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兵戈交击声,墨天晔及时赶到,长剑出鞘,架住了他力贯千钧的一斧。
两把品阶不低的法器交锋,墨天晔手里的长剑更是超越了普通法器的神器,整个修仙界都赫赫有名的不悔剑。
两器一交,气浪
排开修当了这么久的师兄弟?
等等,菩提秘境!?
那当时和墨知晏一起出发,又全都葬身在菩提秘境的师兄弟岂不是……
他们不敢想了,手脚并用,悄悄往后爬。
墨天晔完全没空去理会这些弟子,朝着忘澜宗宗主急促道,“你在胡说什么?知晏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忘澜宗宗主冷笑,喉咙里喷出的气都带着血腥味。
他收了修罗斧,后退几步,浑身煞气半点没少,一手指向身后的侍女,恨不得把唾沫变成钉子吐到墨天晔脸上去:
“你问问她们!问问这些人,这么多人都看见了!”
墨天晔半信半疑,随便点了个离得最近的人,“怎么回事?”
侍女战战兢兢回话:“我我也不知道……”
“就说你看见的!”
侍女跪在地上,脖子垂得酸痛,心惊胆战地说:“忘澜宗宗主突然前来拜访,少主本来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就吐血了,然后肚子上就爆开了一道口子,有很多……”
她惧怕地咽了口口水,朝半空看了一眼。
“很多血红色的影子从那里飞出来,像是厉鬼一样,很快就看不见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墨天晔僵在原地。
忘澜宗宗主森然冷笑:“听到了吧?没话说了吧?你华弥仙境的人自己这么说,不能是我骗了你吧?冤魂破体,这不是邪功反噬是什么?亏得老夫这段时间还这么维护他,老夫真是万万没想到,真正的邪魔竟然是他!”
说起这事他都觉得自己可笑。
他费尽力气想针对林慕,就是为了讨好墨知晏。
他对墨家父子百般讨好,一个长辈,在墨知晏面前卑躬屈膝,逢迎讨好,不过是为了拉近关系,让墨天晔这个当世第一人帮他找儿子,结果……
结果……
他真蠢啊!
简直是鸡给黄鼠狼拜年!
凶手就在身边,他去帮人家打压人家的对手!
反而是林慕——要不是林慕废了墨知晏,让他的丹田千疮百孔,再压制不住魔功,说不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真相。
登天大比时,承桑祁还曾感慨:“你是当真喜欢墨知晏啊。”
是不是那时候承桑祁就已经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看他像个傻子一样……不,他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傻子……
后知后觉的难堪把忘澜宗宗主彻底吞噬,好像被脱光了衣服丢到别人面前。
这究竟是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忘澜宗宗主满心嘲讽。
然而事实很快告诉他,有。
忘澜宗宗主悲愤得恨不得把华弥仙境全打砸了。
他完全没注意,听他说这些话时,墨天晔的一个字都没说。
墨知晏痛苦挣扎
时打翻了灯盏,床顶的夜明灯也好好的藏在匣子里,床边一片昏暗,墨天晔背着光,半边脸都藏在阴影里。
没有人看到,他垂在身边的手指一点点曲起,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终于,他呼出一口浊气,看向床边的侍女和弟子,嗓音沉沉:“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