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沉的实木长桌被生生砸出了些许的晃颤,鲜艳的鼻血从傅鸣的脸上喷出,溅红了雪白的桌面。
傅鸣疼得头昏眼花,又被后脑的痛楚大力拽着,被迫向后仰起头来。
在模糊酸楚的泪眼中,他艰难地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傅斯岸。
竟然是傅斯岸。
在这一瞬,傅鸣也终于恍然明白,那个小傻子站起身、看过来,究竟是为了谁。
——总归不是他自己。
但也只是一瞬,傅鸣就在剧烈的痛楚下被迫清醒回神。他依然动弹不得,鲜血回流进鼻腔里,酸涩不堪地望向头顶的男人。
男人高高在上,目光冰冷至极。
“道歉。”
没等傅鸣反应,他又猛地被拉拽起来,在头皮上无法挣动的大力薅扯下绕过了长桌,被拎到舒白秋面前的不远处。
距离明显,却正对着少年。
再次开口的男人声线更冷,凛如寒冰。
“向舒白秋道歉。”
被点名的少年微怔。
舒白秋方才就有怔愣,却不是为傅鸣的那些恶意言行。
而是为傅先生,那一瞬爆震而出的煞气血.腥。
有一瞬,傅斯岸是当真动了怒。
他好生将养,好不容易才把少年温养得有了缓和。
一眼不见,却被傅鸣这种渣滓秽污,对着少年这样恐吓糟践。
傅斯岸看着傅鸣,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到像在看一袋积育土壤的花肥。
又像是在看一滩填喂猪槽的饲料。
阳光之下,意识模糊的傅鸣除了剧痛,居然还本能地觉出了冷。
这一处角落虽然稍显旁偏,但刚刚的动静,已经把周遭的诸多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不远处,原本清汤寡水的寡趣宴会,更是被这一下招引了注意,诸多宾客都张望着看了过来。
傅斯岸完全没有理会周围的瞩目,他只压着鼻血不断、双腿瘫软的傅鸣,勒令其向舒白秋道歉。
慢了好几拍,傅鸣终于在剧痛中缓过神来,却立刻又被四下的目光刺得面颊火辣。
他看到自己带来的保镖早已被罗绒和同事控制住,一群废物,根本排不上用场。
而傅鸣本人,更是被傅斯岸拽扯着后脑,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处刑。
见状,之前恍惚的保命本能已经被压下,傅鸣的心中不由生起了不忿的火焰。
让他道歉,怎么可能?
“你做梦……啊——!!”
话都没说完,又是一声响彻草坪的惨叫。
不远处的舒白秋长睫轻颤。
他看着傅斯岸伸手,隔着衣袖,直接掰折了傅鸣的右手臂。
一声很轻的脆响,几不可闻。
紧接着,男人青筋分明的修长手掌还滑下一寸,果决地拧断了傅鸣的手腕。
相隔不过半秒,动作干脆至极。
轻易到像是拧一只已然开过封的汽水瓶。
之前罗绒踩伤顾一峰的脚踝,还是用皮鞋踢踹。傅斯岸掰折傅鸣,却只用了一只手。
手上动作,更是利落到让人根本没能看清。
傅斯岸是医生,太了解人体关节,轻易可以装拼拆卸。
现下傅鸣的右侧手臂和手腕,两处骨节,都呈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反折角度。
傅鸣不知是太疼,还是被吓傻了,一时竟是没能开口。
只有他的喉咙里流泻出了嘶哑的闷痛。
但就是傅鸣艰难颤动的脆弱脖颈,也被那只给他带来噩梦的手,隔着衣领极其精准地卡住了咽喉。
“傅鸣。”
傅斯岸冷漠地问他。
“想试试脖子骨折吗?他的双臂手肘仍然以诡异的角度持续扭曲着。
不远处也正有酒店工作人员匆匆赶来,闻讯来处理这边的事故。
傅斯岸没再浪费眼神,直接让傅鸣的保镖将人抬走,把这一行人打包扔出了酒店。
不过舒白秋在一旁,却偶然间看见,被架走的傅鸣近乎昏迷之前,望向傅斯岸的怨毒视线。
这事之后……傅鸣肯定会怀恨在心吧?
舒白秋想了想,还是叫了傅先生一声。
傅斯岸已经派了随行助理去处理与酒店的后续交涉,他本人没挪步,身上的廓形长风衣也被简单地随手拍理过。
仍是一副翩翩斯文,身形修长的俊冷模样。
“怎么了?”
傅斯岸低眸看过来,问。
舒白秋道:“先生,刚刚的事……等傅鸣回去,家里会不会找你麻烦?”
他不知道方才傅斯岸是怎么让傅山鹰夫妇离开的,但傅先生的处事一向沉稳低调。
刚刚这场意外,却是纯粹的突发事件,还不知会对傅先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没事,不用管他们。”
傅斯岸却漫不经心,言语间,对傅家当真没什么在意。
他反而垂眸又确认了一遍舒白秋的状态。
“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
舒白秋摇头。
他站得远,又和傅鸣隔着一张长桌,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影响。
不过……
少年顿了顿,看向傅斯岸身侧。
“先生,你的手……?”
“嗯?”
闻声,傅斯岸抬手看了看。
他这时才瞥见,自己的手背外侧有一道浅细的划伤。
应该是被傅鸣的衣服挂饰无意中划到的。
“我没事。”
傅斯岸原本已经放下了手,见眼前少年的视线追下去,他停了停,又将手背抬起,沉下手腕,微微倾侧,示意给对方看。
“没破皮,没有皮下淤伤,两天内可以自愈。”
听到这么客观专业的冷静口吻,舒白秋似乎这时才松口气。
他点点头,乖乖应声。
“好。”
酒店内已经没有了其他需要两人查看的婚礼布置,傅斯岸叫来了车,让罗绒先护看舒白秋回去。
少年走后,傅斯岸继续处理手头事宜。
无意间,他瞥见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那上面的划痕并不深,某些角度甚至会被光影遮住,极容易被忽略。
但舒白秋发现了。
不知是对光影色调的过分敏感,还是因为少年的性格本身。
早在上次罗绒眼下受伤的时候,傅斯岸就有察觉。
舒白秋会竭力隐藏自己的伤势。
却会关照别人的伤情。
这让人心绪愈加复杂。
让傅斯岸沉默。
三年以来,舒白秋照常用过餐点,看完今天的藏品和婚礼进度,就准时去休息了。
下午傅鸣的事,似乎当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在舒白秋不知道的时候,他睡着以后,当晚的睡眠记录也被调取了出来。
和每日的体征监测一起,被医生悉心分析过。
确认少年的休息质量波动不大,睡得正常。
第二天,舒白秋按时早起,吃早餐时,他并没有看到傅斯岸的身影。
先生还在忙吗?
今早原本要去试结婚礼服,不过舒白秋一向听任安排,没见到人,也没有多问。
独栋别墅内只有日常看护他的罗绒在,等到用完早点,舒白秋还听罗绒道。
“今天如果没事的话,请您暂时不要外出。”
舒白秋有些意外:“怎么了?”
罗绒顿了顿,似乎在想该怎么解释。
旋即,他就直接打开了客厅的电视。
罗绒将同步的摄像头调取了出来,屏幕上显现出一段实时画面。
画面的场景很熟悉,舒白秋认出,这是月榕庄正门外的监控视频。
监控画面里有不少人,其中大多数是身穿月榕庄制服的保安。
他们正客气而冰冷围着一个女人,将对方礼貌地请出了月榕庄的地界。
相比之下,那个女人的面容却是歇斯底里,崩溃至极,还一直在叫喊着什么。
舒白秋也认出了这人。
……许云衣?
是因为昨天的事,傅鸣的母亲来找傅先生麻烦了吗?
舒白秋正想着,却见罗绒按开了监控的声音。
许云衣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舒白秋听过许云衣的柔婉嗓音,这次对方的声音却凄然尖细,与上次的截然不同。
以至于舒白秋都有些意外。
这是怎么了?
少年只以为是许云衣因为儿子受伤而怫然愠恼,才完全变了声调。
等到真正听清监控中痛叫哭喊的内容时,舒白秋都不由得惊住了一瞬。
许云衣并不是为儿子被扭断胳膊的事而来的。
她喊的居然是——
昨晚,傅鸣的生.殖.器被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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