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年,他们再没见面过。
陈知让回国了,没过多久,书吟出国了。
他们有过几次联系,是在沟通装修。
书吟远在国外,装修的事无法亲力亲为。沈以星脑袋一热,把这事儿挑在自个儿肩上,但她怕热怕冷怕累,哪儿会管装修?这事儿自然又落在了陈知让的身上。
陈知让装修书吟的房子,比自己的房子还上心。
也因为装修的事,他们有过几次联系。
彼时他工作还未进入正轨,忙得不可开交,可还是日日去她家查看施工进度。
陈知让早已接受自己放不下书吟这件事了。
装修好的那天正好是南城初雪。
面对着纷纷扬扬的落雪铺满整个街道,城市陷入纯白中。
陈知让听着音响里的歌者温柔地唱着,“这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但我喜欢这罪名……”
5.
2022年,书吟回国,陈知让调职去平城。
2023年,陈知让与父亲交涉多次,终于在四月初,调回南城。
得益于沈以星,陈知让与书吟频频见面。
可即便见面,他们也鲜少说话。
彼此都是寡言的人,搜刮满脑海,也想不出什么话来。
陈知让以为,他们会如此平稳地生活下去。
书吟整日宅家工作,鲜少出门,社交趋近于零。
她不会恋爱,也不会结婚。
而他,他已经很少去想自己的未来了。
他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关于明天,他不再设想。因为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人生是下一个黎明却冰冷的明天。
不以他的意志而改变。
他开心与否并不重要。
他承载着一整个家族的希冀,他只需要按照长辈的想法活着就好。
或许他和书吟会永远在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对望地活着。
有的时候他会想到商从洲。
()但那不重要。
商从洲和书吟,和他和书吟一样,不会有结局。
但他显然又错了。
商从洲和书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交集。
一次。
两次。
许多次。
他们在相亲。
什么是相亲?
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陈知让本就晦涩的眼彻底地暗了下去。
也是得知他俩相亲的当晚,沈洛仪打电话给陈知让,提醒他变天小心生病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后,总算步入正题,忸怩地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去和一个世交家的女孩子见个面。
以往不是没有过。
但陈知让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
今天却破天荒地答应了。
——“我去。”
他说。
有赌气的成份。
不是和别人赌气。
是和他自己。
然而那天的相亲对象叫什么名字,他也不记得了,长相更是想不起来。
回家后,他烟瘾又犯了。
一晚抽了三包烟。
抽到最后,大脑都被烟草麻痹了。
他睡了,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全是书吟。
是背对着他,往前跑的书吟。
迷雾遮住了一切,醒来前的那一刹,他看见了,书吟跑向的不是前方,她是朝商从洲的怀里奔去。
一觉睡醒,陈知让依然是陈知让。
很多年前他曾看到过一句话,人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顿一生。
以前嗤之以鼻,现在深以为然。
他曾以为自己在等,等书吟不喜欢商从洲,他再去表白。
可他发现,就像他等不到不喜欢书吟的自己一样,他等不到不喜欢商从洲的书吟。
暗恋者永远是卑微的。
他错的何止是以为能够等来结局,错的是自己远没有那么喜欢她的爱。
可他能怎样呢?
他的人生里,爱本就排在很后面,或许,爱是末尾。
他被太多事束缚着,被太多人要求着。
二十二岁之前,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而二十二岁之后,他知道了他只是穿着“陈知让”躯壳的行尸走肉。
-
那年冬天。
立冬。
陈知让与商从洲,以及双方的母亲吃了顿饭。
很多话,其实陈知让不想说的,可他想,如果他不说,那书吟一辈子都不会说。
他其实看出来了。
商从洲很喜欢书吟。
商从洲提到书吟时的眼神,陈知让有见过——在镜子里,在他与自己对视的眼里。
甚至比他的爱更浓烈。
所以陈知让说:“因为她心里住了一个人。我用了近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战胜
他,商从洲,你凭什么以为你的突然出现,做些我曾经为她做过的事,就能打动书吟,让她喜欢你。”
空气里,有颗无形的子弹。
不仅射向商从洲。
也射向了陈知让自己。
十年。
谁没有浪费十年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呢?
事到如今。
陈知让悲哀地发现,只有他在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
书吟已经等到了商从洲。
-
小雪这天。
陈知让从沈以星那里得知书吟和商从洲恋爱的消息。
又过了没多久。
恋爱成了结婚。
陈知让在人声鼎沸里,和众人一同向他俩贺喜。
ktv里,有人拿着话筒喊:“是谁点的歌?”
陈知让接过话筒,“我的。”
“原谅我有很多个借口/原谅曾经胆识不足够/看着你走/看着你跟他一对/让我在暗恋中反悔内疚……”
彼时包厢里的人正回忆高中往事,聊及年少时的旧爱而惆怅满腹,听到此歌,酒精作祟,众人瞬间噤声,眼底泛起潮湿。
而坐在角落处的沈以星,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落下一颗泪来。
这首歌的名字叫《不如告白》。
所以哥哥,你也有后悔过,没有和她告白,对吗?
-
2024年元旦。
沈以星问陈知让,今年还去普济寺吗?
每年元旦去普济寺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
可今年和以往都不同了。
现如今书吟有了爱人,倘若和以往一般藏住内心起折的沟壑,倒也能云淡风轻地一同出席。可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对书吟的心意。
即便没有插足他们感情的心思,陈知让也不想再出现在商从洲和书吟面前了。
他不想给他们找不痛快,更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知让摇摇头:“我那天有事,就不和你们去了。”
沈以星没有挽留,她说,“那也好,你忙你的吧。”
可是到头来,陈知让还是去了。
他原以为她们元旦假期的第一天就会去,所以特意选了第二天。
偏偏事与愿违,命运不该在此赐予他心灰意冷的缘分。
普济寺香火旺盛,梵音悠扬庄重,风卷动着经幡。
人来人往,细声碎语。
陈知让望着面前的千年古树,写着心愿的红布在阳光下涤荡起伏。
排队领红布的人流繁冗,陈知让排至末尾,等到他的顺序,僧人递给他红布。
陈知让鬼使神差地问了句:“神明真能听到众生的祈祷吗?”
其实像是无神论者的发言,也像是来砸招牌的,僧人愣了愣,没有生气,反倒说:“施主,凡事,莫向外求。”
陈知让:“……嗯。”
“施主,”僧人忽然叫住陈知让的背影,沉声道:“神明不渡看客,只渡有情人。”
霎时,他拿在手里的红布,似有千斤重。
有十年的光影,十年的喜欢,十年的……不可说。
到这一刻,都随风飘散。
冰雪消融,春日在望。
那个在他十七岁一同看过雪的少女,早已逃离了暴风雪。
而他,是场骇然的暴雪。
是永远被困在雪天的,十七岁的少年。
连同他说不出口的,胆小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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