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到半路,又恍惚间觉得折绾说的这几句话颇有些耳熟,等回到主屋里坐下,他已经想起来了。
他曾经和阿琰吵架的时候也曾这般说过。
难道他也这般对折绾过?
他颓然的坐在凳子上,觉得自己现在一塌糊涂。
他点着灯,看着灯慢慢的燃尽,就像是他看不见未来的生命在慢慢的一点点消耗殆尽。
子时的时候,他终于戾气散了了一些,走出门去踱步。折绾的别有人间还亮着灯。
天光快要大白的时候,别有人间依旧灯火未熄。
刕鹤春苦苦熬了一夜,还是没熬住,推开了折绾的门。
他脸上挂不住,“我见你一直没睡,过来瞧瞧能帮你什么。”
折绾翻了个白眼。
她正在思虑要如何做大夏日里运来的第一批茶叶。她是想着办个茶市。
自己一个人是吃不下那么多客的,自然还要拢了别家一块来。但怎么来,来了之后人怎么分,都是问题。
这就跟家里办宴席一般,每一桌上多少菜,一桌菜有多少个,又有哪些夫人们能坐在一块,哪些不能,哪些不吃葱花,哪些不吃肥肉,
这般就不用害怕父亲了。
先生跟他说,他之所以现在害怕父亲,是因着父亲高大,看他的时候是俯视的,但他却要仰着头去看父亲。
一个俯视,一个仰视,自然就定了高低。
武先生道:“这是世间的道理,于哪里都是可行的。不过四个字——眉眼高低。”
川哥儿就想长高了。
他道:“我现在比升哥儿还矮。”
升哥儿安慰他,“你最小嘛。”
又讨论如何长高。
等回到英国公府的时候,三个小的还没有说够。现在是莹姐儿最高,升哥儿都没有莹姐儿高。
两个小郎君就缠着莹姐儿说变高的秘诀,一块去了莹姐儿在苍云阁的屋子。
她的小屋子已经修整好了,取名赢芳院。
是她自己取的。宋玥娘小声抱怨,“什么怪名字嘛。”
但还是给莹姐儿送了好牌匾来,请了英国公亲自写上这三个字。
莹姐儿很是满意。
她对如今的一切都很满意。她道:“我觉得我是跳百索了。我和大伯母每天都跳百索的。”
这是可以让人相信的。但升哥儿和川哥儿也跟着先生打拳了。
升哥儿:“你还做什么了?”
莹姐儿:“跟着大伯母一块喝茶?”
川哥儿很少喝茶,他决心多喝茶。
晚间睡觉之前,他跟升哥儿喝了一壶茶。
两人都尿了。
还都不敢说,第二天起床吓白了脸,自己偷偷摸摸的拿了剪刀把被子剪了。
果然此事就被刕鹤春知晓了。
他黑着脸,却没有说什么。
折绾发现不过一个月,他已经开始消沉了。
他的脾气在这一个月里慢慢的被磨了许多去。从半月前的满身戾气到现在两眼无神,转变得实在是太快。
他的精神颓靡,不再开始四处骂人,发火,而是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天。
赵氏本是怨着他推了自己,如今瞧见他的样子也不怨了,一味的哭,“我的儿啊——”
扯着调,掐着嗓,一哭三日回梁。
刕鹤春:“……”
刕鹤春还是没忍住,“母亲,别让儿子生气。”
赵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折绾在院子里面摘花,看见这一幕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
武先生如同记忆里面一般援之以手。
刕鹤春跟他谈了几次,便对他引为知己。
折绾上辈子没看懂武先生这一步,如今是看懂了的——他是等着刕鹤春沉寂下来才敢来。
他也是在等刕鹤春被磨去一些棱角。
刕鹤春开始颓然的跟着武先生去钓鱼。
他钓鱼的时候,川哥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眼神古怪。
刕鹤春回来就跟折绾道:“他那般看着我做什么?”
折绾:“你觉得呢?”
她慢吞吞说出四个字:“玩物丧志。”
也不知道这辈子父子两的关系还会不会如同上辈子那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