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灵丸是文鳐手下的耳妖,用来记录声音的灵丸。
文鳐算他母族的附生族裔,一直对夔龙忠心耿耿,如今的文鳐族长与青姬沾亲带故,勉强算是他的远亲。
四王合会结束之后,他便派遣耳妖,将信息全部传递给了沈长离。
会议无非是在吵闹他继任妖君位置的事情。
那个阴森的声音乃是胡九,道他血统不纯,有一半人血,并且如今是仙身。他在人间曾沉了青岚宗,在仙界火烧龙冢,欺师灭祖,残暴弑杀,德行有亏,不适合成为下一任妖君。
“那又如何?”
说的倒是都没错,都是他做过的事情。
“那些纯血的龙,尸骨已都被我焚毁。”他道,“若是想寻,可以去九泉之下,阴曹地府细细寻来。”
妖界也在乎血脉这种无聊的事情吗?他原本一直以为,狭路相逢强者胜。这世界上,唯有权柄与力量是最不会骗人的,他不醉心于此,却从不否认此两样的重要性。
他近年按捺住了性子,修身养性,因为打算迎她回来,她估摸着也不爱看他滥杀人,和以前他装出来的模样也不像。否则,何必用得着这么麻烦。
华渚又捏碎了另一颗灵丸。
文鳐族长赞同他继位,阴山王发言很少,听态度,大抵也是在他这边。倒是镜山王,意外隐有站在胡九这边的意思。
最后一段话,也是胡九在说。
听着听着,华渚忍不住神情一变。
这一次是在说他藏在天枢宫,那个多年未曾现面的所谓“夫人”,只是一个早已身死魂消多年的凡人女子,根本只是个幌子。
况且,即便是真的,他若成了妖君,公龙与凡人女子也极难孕育后代,就算有了,所诞之子龙血也更为稀薄,血脉更接近人,完全不足以服众。
他若真是想当妖君,便应在四大家族中择妃。鸾鸟族的赤音或是文鳐族长之女都是现成选择。能早早诞下子嗣,延续夔龙血脉,青丘便认他龙君的身份。
鸾鸟族长倒是也未曾反对,赤音早年一直是天阙忠诚的下属,若是要她进宫为妃,她估计也不会拒绝。
他漠然听着:“他既对我私事如此关心。下次,叫他直接来觐见我。”
“还有什么没说完的。”他狭长的眼眸轻扫,看向华渚。
他自不会完全信任文鳐王,也布置了自己耳目。
华渚略一迟疑,对上他目光,一凛,低头一字一顿复述:“胡九说,仙君风流,和其他夔龙都不一样,无需守贞,也不在乎。在人间已成过婚,飞升后也是三妻六妾,夜夜笙歌,卧榻躺过无数女人,自是不在乎多几个妃子,因此,他若是对妖界无二心,便应如此行动,允许这几族女妖生下新的夔龙血脉,繁衍生息……”
他身上已泛起淡淡的杀意。
这压迫感实质性扩散开,华渚和宣阳都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随后,却消散了,男人光艳皎洁的眉目松开,化出了个好看的淡笑:“是,确是如此。”
被欲望和本能趋使,兽性不改,不知餍足。
他淡淡道:“劳烦他们为我费心。以后,送来了,便都收下。”
左右有一便有二,再多几个,又有什么不同。
——只是,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案几上的红纸,上头写着一个名字。
阴山九郁。
他在月老的桃花祠中,看到了与她有缘的郎君名字。
他后来又去看了几次。
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便将月老的桃花祠烧毁了。
他品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据说,乃她未来正缘之人。
他竟然轻笑了声。清濯的眉目一瞬显出了几分潋滟。这赤蟒家的女婿,也惹了一身孽债,又能好到哪去。
男人薄冷的唇弯了弯,心被说不出的恶念占满。
她这一辈子,左右该是寻不到一个合心意的男人。
至于……他狭长的眼眸微微扬起,青丘的胡九,倒是老相识了。
当年,胡九的尾巴是还是下界修士的他亲手砍下的。
如今,在仙界多年,他剑法更加醇熟。
他还有七条尾巴,也足够给他一一试手。
…
这一晚,沈长离少见做了梦。
梦中,是一片空茫的白,似是无穷无尽的雪域。
清淡的月光下,乌发跣足的白衣少年,拎着一盏灯笼,一步步在昏暗的雪地里跋涉。此处设有禁制,无法御剑,他卸去了全身灵力,只能徒步。
走了很久。
这是灵山的药王谷,清寂的化外之地。
终年积雪,不见外人。
他千里迢迢,上门求药。
他起誓,愿意用自己全身修为,他的龙骨龙心,他的性命,用一切来挽回他重病昏迷的妻子。
这是他此生最为卑微狼狈的时候,求到药方时,浑身已经都是积雪,整个人都被冻成了冰雕。
终于求到了药
方后,他没有停歇,便又匆匆离开,启程赶往上京,去陪在她身边。仙侍上前沏茶,氤氲茶香袅娜。
“她定然是活了。”他把玩着手中白瓷杯,淡淡道,“并且,就在这云山之中。”
又看向一侧宣阳:“既是如此,为何不来见我?”
他淡漠道:“因为有了新欢,移情别恋了?”
他眸光转冷。只是,这廉价的爱,他也不在乎。
宣阳闭口不言,只是听着。
无论如何,如今白茸是他妻子,就该回到他身边。他会对她履行夫君的职责,做他该做的事情。她自然也该履行她作为妻子的义务。
那根淡绿色丝绦依旧放在案几上。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在剑馆练剑时,她袖子便是用一根淡绿色的丝绦束起。剑术拙劣不堪,但练得很专注,那一截碧绿的丝绦,像翻飞的蝴蝶,袖下露出一截玉白纤细的手臂。
他看了那丝绦许久,移开了目光,冷而轻的笑了声。
魔境之中,度州。
一道清澈的灵河水正在山涧中淙淙流淌。
此涧谷河溪是剑气所成,乃五十年前,上界的九清负雪剑仙在此处留下的一道仙息。
他的那一道剑气劈山分海,在此处形成了一条宽阔河道,水流潺潺。
之后此处被魔界众人称之为剑河。
五十年前,仙君真身来了魔界,在度州启动了星分仪,据说星分仪可以逆转命星轨迹,逆天改,只是代价极大。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也无人知晓。
新任魔后将魔宫位置选在了此处。
魔界独立于三界之外,是三界所有爱恨情仇终结,业力余孽轮回之地。是手染鲜血,恶贯满盈之人被孽力吞噬后的最终归宿。
魔域寸草不生,万里荒芜,四处弥漫着一团团血色的烟雾。
三界中,被魔气吞噬之物,都会以身成魔,沦为魔物。
魔界极为荒芜,燃烧着不灭烈焰,魔物不入轮回。一旦堕入了魔道,便无法再走出魔界,只能被永生困在此处。
因此可见,那位上仙,以仙身屡次出入魔界,是有多大胆狂悖。
她在心音的提点下,阅读了生死书后才知道,天阙和甘木神女的渊源。
多可惜,神女本质无情无欲,他所求只会是一场空。
楚挽璃记得。
他抽掉情丝前,在青岚宗最高的悬崖上坐了许久,那时她只敢远远偷看他,她偷看过一封他的书信,嫉妒得无以复加。好在,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属于她了。
他抽了情丝之后,那一晚洞房花烛。
她去解他衣裳时。他本很是漠然冰冷,可是,有一瞬,看到她身上大红喜服,似迷茫了一瞬。随即,男人原本冰凉的眸光已经变化了,低眸看着她,冷焰一般的沉灼。
她浑身发软,难以自持,便想去凑去吻他的唇,却见他薄唇中轻飘飘溢出二字——绒绒,让她五雷轰顶,几乎以为是错觉。
洞房花
烛夜,她夫君对着她叫别的女人的名字。
她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她雪白的胸口上,留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她复生之后,并未消除掉这一道剑痕,便是要让自己时时刻刻谨记着从前种种。
“比你从前那夫婿如何?”魔尊大概也逃不过男人的劣根性,缠绵过后,方要问问她的感受。
楚挽璃顿了片刻,随即,便娇滴滴道:“他从不知如何怜爱女人,自是远不如夫君。”
魔尊便得意得笑,看他丑陋的模样。楚挽璃强行藏住住厌恶,闭了眼,回忆起那个男人漠然、高高在上看她的眼神,身子又热了起来。
那一晚,魔宫的夜火亮到很晚。
“尊上,可否将仙魔阵阵眼给我掌控?”她喘了口气,趁机提出要求。
魔尊心情正好,便随口允许了。
她袖内,藏着一朵洁白的莲花。
千年前,在亲手杀死天阙后。甘木神女自封了所有修为与记忆,都封印在了化露池一朵露莲内。
仙界完全无人知道,这一朵莲花,竟被神女放置来了魔界。
用来吸收净化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