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盘巨大的棋盘。

沈长离只信自己手中的剑,要当,他也只会当那个执棋的人。

李慈真道:“不周山地理位置奇异,据说在昆仑西北的一座浮岛之上,经常不断变化,周围有弱水环肆。”

他问:“你当真预备走这条路?”

沈长离背脊笔挺,在棋盘落了一子:“是。”

李慈真打量了一番徒弟,感应到他身上气息:“小玉,你造下的杀孽实是过重,恐有反噬。”

沈长离垂眸凝向他:“老师,你是否后悔当年传我剑法?”

他便是用李慈真亲手所授的剑法,血洗了半个上京城。

李慈真道:“若我说后悔,你会因我的话而改变心意?”

沈长离不语。

答案是必然不会。

他决定了做什么,就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话改变心意。

李慈真和缓说:“你的修为,如今在人界,已经无人能出其右。”

能随意操纵天气变化,能随心而动变化地形。

。好在我们几人撑住了,还算是没事吧,封住了。”很神奇,其实他本来以为,厚土蜈也会像那两只那样跑出来,但是没有。

“你真不来?”霍彦又说,“多久没见了,你难道不想?”

他话没说完,那边已经没声音了。

霍彦:“……”他磨了磨牙,决定要想办法,把白茸多在这里绊几天。

就沈桓玉以前那样,回京的日子记得比什么都清楚。

沈长离去了水牢,往魂灯内缚着的六盲蛟被他亲手封进了水牢深处。

他进了内水牢,一层层往地下去。

内水牢关押的都是妖兽,一般弟子没有权限进去。

男人大手拎着一盏红色的灯笼,一身白衣,身姿清越修长。

他路过之处,牢笼中囚禁着的狰狞妖兽无不屏住呼吸。

只在倒数第一层的一只老鼍,见他后,便开始疯狂摇晃身上的锁链。

“沈长离,你也有今天。”

他哈哈大笑:“现在,你身上已经被业力严重反噬了是不是。”

“你现在敢不敢化回原身看看啊。”

男人长睫丝毫未动,老鼍喉管却陡然一凉,骂声戛然而止。

他走到底层,拎出了六盲蛟,问:“那日,是谁破坏了我的剑阵封印,把你放出来的?”

六盲蛟沙哑着嗓子,讥讽道:“自然是你那心上人。”

“她仗着自己爹是掌门,有职权之便,便肆意乱闯锁妖塔,破了你的剑阵封印。”

“我知道,你不会说,你要包庇她是不是。”

没等六盲蛟说完,他视线已经再度一黑。

男人眸色未变。

他自不会完全信任六盲蛟所说。

只是,有些事情,似都开始逐渐清楚起来了。

沈长离回到梦往亭时。

楚挽璃正坐在厅中,靠着一张美人榻打瞌睡,睡得无知无觉。

见到他,方欢快睁了眼:“哥哥,你去哪了?”

他眉眼未动,平淡道:“去办了些事情。”

他衣袖上沾了一点肃杀与血的味道,估摸着,是刚从水牢办事回来。

楚挽璃揉了揉眼,站起身:“哥哥,你最近好忙呀。我有些想去匹逻玩玩,之前,金瑜还发信与我,让我去金阳宗找他玩呢。”

她没想到,沈长离搬家了,也还是这样见首不见尾,经常找不到人。

今天,见他回来了,看到他,她其实就心满意足,有些不太想去了。

沈长离说:“别去。”

语气不容辩驳,他性子本来强势,只是在意的东西太少,所以日常便显得寡淡,万事不在乎。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用这种语气如此说话。

楚挽璃愣了一下,瞧着他夜色中俊美的脸,脸一点点红了,试探道:“哥哥,因为是金瑜叫我去玩,你吃醋了吗?”

他没说话,神情淡淡。

他狭

长的眼,眼底原有一点淡淡的痣,给那双眼增了不少神韵,鼻梁高挑,一张丰神俊秀,清冷如雪的俊颜。

楚挽璃以前从未有机会这般近距离地看过他,被他这样看着,她心便怦怦直跳,舍不得挪开视线。

沈长离竟为她吃醋——她一想到这里,心便酥酥麻麻。

他在一侧坐下:“去年你是否去过东辰。”

沈长离难得这样与她聊天。

楚挽璃回想了一番,含笑道:“去年夏天,爹爹带我去紫玉仙府赏荷花,去玩了一阵子。”

她不知沈长离为何忽然这般问起,瞧着他俊美的侧脸,笑眯眯说:“以后,我们也可以一起去。”

……

夏金玉去水榭找楚挽璃玩。

楚挽璃正坐在窗边,有些长吁短叹的意思。

“怎么,高岭之花都为你下凡尘了,还不高兴?”夏金玉揶揄道。

楚挽璃犹豫了半晌,脸颊染了一点点红,低声说:“可是,那日墨坪山后,哥哥……再也没有碰过我一下。”她是女子,沈长离日常又极给人距离感,她也不敢太过主动。

夏金玉不假思索:“沈师兄是谦谦君子,发乎情,止乎礼。”

“这般没名没分,所以不会碰你。”

楚挽璃叹气:“倒也是。”

“我知道,你是不是希望明日便把婚事定了,后天成亲,晚上便洞房花烛?”夏金玉坏笑道,“沈师兄这人,看起清冷端方,人后指不定如何呢。”

楚挽璃面颊飞红,羞涩地一言未发。

夏夜的燥已经逐渐蔓延起来,水榭对面便是一池邯郸,夜风夹着一点点燥热。

爹爹说过,尽量把他们婚事在秋天办了。

她有时候简直觉得,她想要的,都能得到,简直心想事成。

这个世界就像是设置好的一般,围绕她运转。

心音警报声一直在滴滴作响,它甚至懒得再劝说楚挽璃去西平释放厚土蜈了。

沈长离实在太敏锐,一点蛛丝马迹,便能猜出太多。

他的情绪也不显在脸上,心音也不知道,沈长离如今到底猜到了几分。

它提醒过楚挽璃很多次,要离他远些。楚挽璃却宛如被猪油蒙了心,就是听不进去任何劝,如今更是头昏脑涨。

夜间。

清珞峰较葭月台气温高出许多。

又逐渐入夏,风里送来一点燥热,周围传来一点鼎沸人声,是下日课的弟子的谈笑声。

沈长离不喜炎热,不喜人多,不喜吵闹,更不喜别人近他的身。

用冰水沐浴后,燥热终于缓和了些。

他披了一身薄衣裳,腰封都懒得系了,只把乌发随意束起。衣裳薄,锁骨都露在外头,越发显出一副宽肩长腿的好身材来。

沈长离床榻边,一柄悬起的短剑旁正挂带着一个碧绿的香囊,上头绣着两丛草,绣工精致,明显是女子自绣,贴身放于小衣内的物品,这般挂在一个没有婚娶的年轻男人床帐内,显出这种男人的轻浮孟浪来。

香囊上弥漫着一点未散去的少女轻暖的体香,与青年衣角上的迦南木香混在一起,混成了一种暧昧浓郁的熟悉味道,他五感敏锐,也并非未经人事的男人了,很了解这气味发生的情境。

上京城一别,他们没再见过面,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所以也没把这脏破的香囊扔还给她——不过,他想起这里头的平安符还偷偷写着他的名字,虽已被他毁了。那也不是她的了。

她随意乱扔香囊,是不是知道,之后有男人会从那里经过,想蓄意勾引谁?以为这样会有效吗。

深浓的夜色蔓延开,不知何时,他细长的手指已经摘下了香囊,肆意把玩着,漫不经心想起一些画面,思绪浮动,因为天气燥热,他身上灵力也汹涌,滞胀得难受,人也较往常轻浮些。

想她做什么,想她有了别人?他唇角含了一丝淡而讥诮的笑,这种时候,他应想着楚挽璃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