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茸踉跄着,被他扔在一旁草垛,干脆不站了,卧在上面休息。

灼霜的剑阵覆盖了大半个天空,冰冷的剑芒结成了囚笼,困住了妖蛟,将它的鳞片一点点优雅又凉薄地绞下,天空中弥漫的黑云陡然变了颜色,几乎变为了血色的云。

剑阵囚笼中的妖蛟,怨毒地看向沈长离,“你其实早就到了吧,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沈长离压根没回答。他这般姿态,已经让空中妖蛟不爽到了极致。

“你身上有人类血脉吧。既是如此,你便不可能驾驭得了王之血,迟早会变成怪物,被本能所控制。”妖蛟巨大的黄瞳看向他,笑容竟然有几分狰狞,”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

沈长离轻笑了一声,“将我与你相提并论?”配吗?

他清冷漂亮的眼,此刻方才抬起。看了一眼空中,丑陋、狰狞的妖蛟。

他说话声音并不高,语调也并没什么起伏。

被他这样看一眼,那妖蛟却陡然像是被戳中了七寸,愤怒到无以复加。

丑陋的外形,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处。高阶妖兽,外形一般都会不错。

以前的妖界。不说因姿容太出色不似妖王,平日戴着狰狞面具示人的天阙,便是厚土与赤音,模样也都不错。唯独他,生就这样一副丑陋狰狞的样子,无论是原身还是化形的模样。

因此,他从不以自己本来的模样示众,甚至于偶尔变回了原身,被别人看一眼便会暴怒。他以前最为痛恨的,便是漂亮的年轻男子。

白茸精疲力尽,头重脚轻,隐约听得他们二人对话,脑子却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一般,压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站在不远处,纤弱的身子还在摇晃。

那妖蛟疯狂地在剑阵囚笼中一阵乱撞,囚笼丝毫未动,甚至连涟漪都没有泛起,他看向一侧的白茸,竟陡然狂笑起来,“还有你,他将你做成诱饵,诱我露出破绽。如此冷酷薄情的男人,你竟还心甘情愿。”

妖蛟窥探了她的幻境,幻境中,与她成婚的,便是这个凉薄的男人吧。

白茸紧紧咬着唇,一言未发。

“那日的琴音如此清澈,是我听错了,看错了你,你污染了你自己的琴音。”

“我诅咒你,以后与你爱的男人不得善终,终其一生互相折磨。”他怨毒的声音在山崖中回响。

白茸锁骨上的金色印记骤然开始疼痛,印记里的三只瞳孔急速转动,像是被火烧一般,疼得她抱着头蹲下,几乎尖叫出声。

那妖蛟隐约的笑声从天空深处传来,这话却是朝着沈长离说的,“我便是再丑陋,也一样可以让人接纳我的妖印,陪我一起下地狱去。”

疼痛从锁骨波及到了全身,白茸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声不响倒在了地上。

妖蛟大笑道,“你不怕疼,这女人可不一定。她背叛了我,说不定今天便会这般疼痛至死。”

沈长离瞥了她一眼

,撤掉了剑阵。

那柄美丽修长的剑,从空中徐徐落下,停在了白茸眼前。

寒冷的剑尖隔着衣裳,触上了她锁骨上的刻印。原本她像是被火灼烧,疼痛难忍,此刻,却像是陡然被浸入了清凉的雪水之中,疼痛瞬间减轻了大半。

天空中的妖蛟得了自由,眸底传来一丝得逞的怨毒。

丹阳峰多水,妖蛟擅长控水,他已经陡然掀起了身下河流,在自己周身卷起了巨浪,朝着沈长离的方向扑了过来。

沈长离没有动弹,不知他做了什么。那扑面而来的洪水,竟就这样停滞了——不是停滞,而是结为了冰。这场景极为美丽,寒气翻卷而上,流畅又残忍,将巨浪与其中的妖蛟,一分分凝成了冰冷的霜华。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心所欲,将一整座山上的流水都瞬间结为冰。

妖蛟黄铜般的眼瞪大了,身上气息陡然凝滞。

他垂下了巨大的头颅,竟然再也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男人清俊的面容。

沈长离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往魂灯发出了清透的光芒,转瞬之间,已将那妖蛟的魂灵吸了进去,瞬间了无痕迹。

白茸抱着剑,还跪坐在地上。

她呆呆看着那一盏吸入了妖蛟元神的灯。

一侧,男人唇角微微挑起,玩笑道,“尽量再多看些,以后便看不到了。妖印覆盖。你如此想,建议你去妖界自寻一只嫁了。”

他拿起往魂灯,御剑离开了,没再多看她一眼。

男人修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天边。

白茸深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今天这一天,都像是做梦一般。那之后再发作,她便忍着吧。今日这般,她实在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每一次,她发誓不想再见他时,他便会出现,让她尊严扫地,再狠狠地折辱她。

她脑子一片空白,身体麻木,甚至都已经提不起劲再恨他。

白茸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住处。

神奇的是,丹阳峰桃林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外头竟然丝毫不知,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妖蛟已被捉走的事情,白茸听到几个路过的弟子,还在有些担忧地谈论妖蛟去处。

或许是被沈长离设下了结界,将那山头都包裹了进去。

一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都完全摸不清他的实力。

白茸疲惫地回了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妖印被去除了大半,之前那种昏沉又疲惫的感觉被缓冲掉了不少,她精神,竟然比去找妖蛟之前好些。

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弄了热水,预备净身。她也来了青岚宗一段时日了,周围许多修士都直接用的净身咒,方便,但是白茸还是不太习惯,有条件的话,她还是宁愿沐浴。

待她收拾完毕,盘腿坐上卧榻的时候,刚连接上袖里绯的剑魄空间,内心便陡然收到一道传音,是昨日那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困意,“今日这一剑,出得可还顺利?”

“师父?”白茸惊呆了。

随即,便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衣襟,她刚洗完澡,还没怎么收拾好,有些衣冠不整。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懒懒散散,“我都死了几百年了。还这么把我当男人吗?”

白茸,“……”她手指迟缓了一下,竟诡异地觉得他说的也有那么一些道理。

白茸说,“很顺利,师父预料的都中了,那妖蛟的弱点果然是眼睛。”

“师父以前和他交手过吗?”白茸问。

“或许吧。”他道,“时间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丹阳峰,还真是一千年都未曾有过什么变化。”

“师父,你竟也是青岚宗的人?”白茸意外道,“还是以前来过?”

青年道,“可能是吧,忘了。”

“那飞光剑法……也是师父原先所写么?”白茸想起了那本没有名字的剑谱,就在扉页草草写了飞光二字。心剑便是出自那本剑谱的招式。

他说,“飞光不是剑谱名,是我的名字。吾名楚飞光。”

他道,“你以前上学堂的时候,难道不会在自己的书册上写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