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大人!”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细柳捏着死人一只手,忽然一顿,她循声望向那位说话的工部大人,又随着他的视线而回过头去。
淡薄日光底下,陆雨梧没有穿官服,看起来是匆匆赶过来的,因为在孝期,他是一身素白的袍衫,乌浓的发髻梳得整齐,没有任何簪饰,他朝这边来,斑驳树影在他身上飞快流连而过,那张面容苍白,没有什么血气,透着一种沉稳的冷感。
陆骧与陆青山二人领着一干侍者紧随其后。
他的视线倏尔落来,如有实质,细柳只见粼粼日光在他那双黑沉的眸中轻微闪过,她无声与他相视,不过片刻,他已走了过来。
陆雨梧先是在看她,随即目光又落在春凳上的那具身躯极度扭曲的尸体,细柳觉得他的脸色一瞬更煞白了点,她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正好略微挡了一下他的视线,松开死尸的手,她重新将那沾着斑驳血迹的白布盖上去。
陆雨梧
从未如此直观地见过如此血腥扭曲的尸体,他喉咙滑动一下,强忍呕吐的欲望,冷白颈间青筋绷紧,像是略缓了一下:“看得出什么吗?”皇后的声音忽然落来。
花若丹霎时凝神,恭顺道:“娘娘今日气色好,若丹心中高兴。”
皇后闻言,不由抬手略微扶了扶鬓发,她接来花若丹手中的汤药略略喝了几l口,便撂了汤匙,随即静默地看着花若丹将药碗交给宫娥,又半跪在榻前给她揉按膝盖,低垂眉眼,柔顺至极。
“吾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好孩子。”
皇后缓缓说道。
花若丹神情微顿,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凝滞,她抬起一张脸来,望向皇后,她敢确定,此刻的皇后看待她的这般眼光,实在与之前有所不同。
少了些凌厉,竟可称和颜悦色。
正这么想着,却不防皇后的一只手忽然伸来,落在她的鬓边,皇后的手有些冰冷,哪怕殿中很温暖,也捂不热她骨子里的清寒。
建弘皇帝多病,而皇后先后生了姜显与姜寰两兄弟后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差,她今日依旧病恹恹的,那双眼却比往日要平和明亮:“从前待你严苛,心里怨吗?”
花若丹垂眸:“若丹不敢。”
皇后像是这两日才认真将她的眉眼打量过,回想她这些日子以来细致的服侍,她唇边牵起清淡的笑:“从前是吾想差了,如今看来,你果真是一个儿媳的好人选。”
花若丹猛然一顿,放在皇后膝盖上的手半晌没动。
她抬起脸来,望向皇后那张威严而典雅的面容,花若丹心中突突地跳,她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娘娘何意?”
哪怕殿门紧闭,外头东风呼啸之声也隐约传来,有宫人在殿门外道:“娘娘,太医都从乾元殿出来了。”
“如何?”
皇后一瞬坐起身来。
外头的宫人声音迟滞:“听说,听说是……”
外面忽然“扑通”数声,像是殿门外的宫人全都跪了下去。
殿中服侍的宫娥们与花若丹都跪了下去。
皇后沉默了许久,她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眉眼暗沉沉的,犹有一分脆弱的凄哀,她缓缓开口:“还有呢?”
门外宫人立即道:“陛下宣了五皇子殿下。”
花若丹抬眼看向皇后,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或难过,反而是冷笑了一声。
听着这声冷笑,花若丹的一颗心仿佛在顷刻间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她后背开始冒起来细密的寒刺。
不对,皇后的反应……怎么会是这样呢?
花若丹脸色泛白,手指甲嵌入掌中,强烈地不安将她笼罩。
太阳往西边沉下去,灿烂的余晖笼罩整座紫禁城,姜變进了乾元殿才发现只有一个曹凤声随侍在龙床前,他不动声色的视线一扫,并没有看见他的二哥姜寰。
龙床上,建弘皇帝连手指头都无法挪动一下了,蝉蜕子蛊在他身体里肆虐,前两日那种浮于表面的诡异红光已经消失了,短短几l日,他更瘦了,皮肉都凹陷下去,干瘪瘪地贴着一副骨头架子,两个眼珠几l
乎赤红。
姜變一见他那双眼睛,他吓了一跳,一下跪倒在龙床前,他喉咙滑动,嗓音艰涩:“父皇,您的眼睛,怎么会……”